4050(第6页)
治礼郎吓得脸色大变,腿一软又跪倒在地,趴俯下身不敢抬头。周围的礼官宫人见状俱是跪下。
几位大臣也随即跪倒,离得远的官员刚起身就见前面跪了一片,不明所以地跟着跪下。
李镡甫一矮身,手肘就被人拖住。
他转眼看去,越山岭冲他微微摇头。
李镡跪也不是起也不是,他环视一圈,祭祀本该是庄严有序的,此时却有跪有站,滑稽得很。
现任左卫大将军的卫国公就站在他前方,七十多的老头不知是眼神不好没看见还是别的原因,扶着旁边专门照看他的小内臣的胳膊,身姿虽不再挺拔却站得稳当。
李镡狠狠心,弯曲的腿重新站直。总归不跪的不只他一人,圣人应该不会过分苛责。
符岁盯着皇帝凝滞的后背,看起来香断之事皇帝也很意外。想想也对,无论是有人动过手脚还是香质量有暇,对皇帝来说都属不详,这种自讨苦吃的事皇帝是不会做的。
“陛下,此乃……”声音从身后传来,符岁眯起眼睛,心道果然来了。
徐阿盛斜刺里蹿出来一头杵在地上,强行打断那名官员的话,膝盖触地的声响听得人生疼:“陛下,是奴婢失职竟未发现这香存放不当以致受潮,奴婢这便去换一支。”
原要说话之人自是不肯让徐阿盛将此事轻轻揭过,犹自高呼“陛下”。
皇帝转过身来,缓缓扫过群臣,仿佛在审视每一个人的反应。最终他的目光落在刚刚说话之人身上。那人趴伏在地,看不清他的神情,皇帝牵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陛下……”那人浑不在意皇帝的注视,一心要将话说完。
“陛下,无人妄动而香自断于前,此乃太祖显圣。陛下自登基以来或有失德以致触怒太祖,获罪于天。陛下当深自省愆,罪己”
“此言差矣!”
这个声音符岁认识,是大理寺于少卿。
“香火关乎材质、干湿、制作等诸多工序。若内库保管不当受了潮气,或制作时内部有轻微裂痕都可导致供香自断,岂能妄为天意示警。”
又有人附和道:“陛下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锐意革新,何来失德之说。依我看不过就是内侍省疏忽大意所致。周侍郎和于少卿何必为此争论。”
是郑公绰,这个圆滑的老狐狸。
第44章兰下秋“妇人阴类,岂可僭越本分。”……
周侍郎不依不饶:“郑尚书,太庙祭祖乃国之大典,众目睽睽之下香断于太祖神前,岂是区区‘疏忽’二字可以搪塞。此分明是上天降下凶兆,警示我等君臣。若不深究陛下之失便是辜负社稷,臣恳请陛下速下罪己诏,静心思过、更改弊政,以安天下,以定民心。”
周侍郎口口声声说皇帝有过,偏偏他抓着香断为由,众人也说不出什么。这人向来重礼又古板,符岁也说不好他是受人指使还是真的认为这是上天示警。
“区区器物之失,怎能归咎于陛下圣德!”
“此言差矣,太庙之内,祖宗之前,天意昭昭,岂可不察!”
身后又有几道声音响起,互相辩驳,说来说去不过是究竟是皇帝失德还是内侍失职。
大家心里都有一个猜测,这个猜测有些人不能说,有些人不会说,有些人不敢说。
早知就称病不来了,符岁缓缓深吸口气,出言道:“陛下明章之治,何曾有过。焉知不是有人暗通鬼神,假借天意攻讦陛下。”
方才还激烈争执的两派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喉咙,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死寂——比香断那一刻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死寂。
供香断裂乃是人祸,这个猜想一直盘桓在众人脑中,现下被叫破,堂下朝臣亦各有心思。
郑公绰瞄了站在最前方的乔相一眼,见乔相不动,便垂首敛袖,学乔相一起当哑巴。
于少卿与高子昂对了个眼色,偏头看向几个王氏党羽。
帝党在等王家的反应,王家在等皇帝的应对,两派人默契的都没有开口。
其他小官则干脆伏在地上,生怕波及自身,千错万错,磕头总没有错。
唯有一人游离于状况外。
“妇人阴类,出入太庙已是亵渎,岂可妄议朝政,僭越本分!”
堂中寂静,声音在梁柱间激荡,竟是震耳欲聋。
符岁遭了骂,气得差点不管不顾回头去看究竟是谁在大放厥词。她攥着拳头忍了又忍,这般说也好,若能把香断归咎于她出入宗庙,今日倒还好收场些。
乔相公终于慢悠悠地开口:“郡主祭祀乃帝王家事,何来干政一说。圣人特许郡主随祀太庙,本是因太祖宠爱郡主。今日既有此异,日后郡主不再祭拜就是。”
乔相三言两语就将断香之由归因与符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