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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一瘪,又委屈上了。宋乐珩趁他还没当众哭出来,赶紧安慰:“不闹了,我保证一个不留,就见见,让人回去好交个差。”
宋乐珩给孙胜使了个眼色,孙胜也格外机敏,当即转向殿外拍了拍手。那院子里的三十名男子闻声,分成两边退开了去,自中道里走过来一个人。
月色恍然,烛火柔柔,皆笼在那个人的身上。他前额的碎发被暖光照得茸茸的,穿一身玄色衣裳,束着又短又毛躁的高马尾,朝着宋乐珩走近。宋乐珩打眼瞧着那殿外,陡然起了身,不知不觉松开李文彧的手碰翻了茶盏。那茶盏碎落在地,茶汤淌得到处都是,甚至溅到了她的手背。她不及顾着被烫红的地方,踩过地上的瓷片,飞快地走去了主殿门口。
她遥遥注视他,不知怎的,眼前的光景好似一番轮转,天地变换间,又回到了那年高州城外的草场上,他沐着夏日烈阳朝她策马驰来,说——
你看我刚驯服的马,红色的!我敢打赌,这绝对是整个马场最俊的马!走,我带你跑山去。
这个人,停在了台阶下,与宋乐珩隔着丈余的距离相望。
就这一望,后面的李文彧就知晓,这个人,他不会走了。萧铁柱想起当年高州的那个赌,他也知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实则,宋乐珩只是看了那么两三眼,便看出了差别。面前这人不是自己想念的那个人,但眉梢眼角太像了,那股张扬的气质也像,只是,没他那般的嚣张,也没他看向她时,那般的热烈,热烈到好像靠近了太阳一样。
孙胜从地上爬起来,悄无声息地走到宋乐珩身旁,矮声禀道:“宋阀主,这位是先帝母族那边的人,和燕将军是远房亲戚,今年方满十七。他一直很仰慕燕将军,也很仰慕宋阀主,所以想见见宋阀主。”
宋乐珩眼都不眨,只是问:“叫什么名?”
台阶底下的人看着她答:“燕回。”
“燕回……”宋乐珩呢喃着重复了一遍。
孙胜又问:“宋阀主要留吗?”
“留什么留!不准留!”李文彧冲过来拉宋乐珩,嚷道:“你刚刚不是说了一个不留的!你快让他走!”
宋乐珩没吱声儿。
李文彧眼眶一红,都快哭出来了:“他又不是燕丞!他是假的!燕回,他还燕回!这么明显给你下套你都要去!你看看,他脸上就差写着陷阱两个字了!这就是仙人跳美人计!宋乐珩你不准留!你听到没有嘛!”
李文彧吵个不歇。萧铁柱的眼里只尽剩落寞。
张卓曦在长廊上哦豁一声,道:“哎,这几个老东西也太能敲算盘了,这是上哪去找的这么像将军的人。我都抵不住这种诱惑,那主公更抵不住了。这下子,有些人要伤心了。”
他这厢说完,果不其然,宋乐珩凝视着燕回,轻声说:“留下吧,其余的,带走。”
“是。”
*
“宋乐珩!你没良心!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燕回……嗝!我回你祖宗十八代!你们这些世家,全是王八蛋狗杂种!送什么不好,送她面首,还送她替身……你们这些混帐……”
湖心亭里,七七八八的酒瓶子堆积了一地。李文彧手中还拿着一个酒瓶,摇摇晃晃地边走动边骂人。冯忠玉带着几个亲卫站在凭栏旁,一看李文彧有接近的架势,就忙不迭把人架回凳子上坐下。
李文彧被按回去,越是生气,挣扎着挥开几人道:“放开!我给你们脸了!谁准你们拦着的!”
“李公子,主公说了,不能让您跳湖,您也别为难我们。”冯忠玉又看看同样坐在桌边板板正正喝酒的萧铁柱,道:“萧医侍,你也别喝了,都早些回去睡吧。”
萧铁柱目光浑浊,一言不发地望着主殿的方向。他喝酒的速度奇快,一眨眼又是一壶。
李文彧也仰起头灌了一口酒,说话的调调里又是愤懑,又是哽咽的,醉醺醺的朝天吼道:“燕丞!你看她这么想你,你是不是得意死了!啊对……你真的死了……你死了还要和我争……我要怎么才争得过一个死人嘛……你看着她找替身,你是不是也急得团团转。这才第一天,她居然把那个人留寝了……那我怎么办嘛?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嘛……”
李文彧趴在桌子上,嘤嘤呜呜的开始哭,哭着哭着又去扯萧铁柱的衣袖,问他:“你不是很聪明吗?那你、那你想个法子,你说,有没有办法和死人争…
…”
萧铁柱的眸光动了动,过了良久,他垂下头去。那躲在阴影里的眼睛红了,裹着似星子般流转的晶莹。
“没有,没有法子。我也……争不过。”
“你争?你有什么资格争……”李文彧醉得稀里糊涂,眯着眼呢喃:“你什么都不是,你知道……我陪了她多少年吗?好笑……真好笑,我居然、居然有点理解宋流景了。那死小子老是在想,我们全死光了,宋乐珩就是他一个人的了。要不……我们一起……一起去把那个燕回……杀了吧。”
“使不得。”冯忠玉道:“燕将军去世,是主公心里的一根刺。别说主公了,谁提起燕将军不难受。当世名将,英勇无敌,才二十来岁,那么年轻就……”
“好……好嘛!燕丞有人疼,就我没人疼!就我是个绣花枕头!”李文彧打了个嗝,站起来就往围栏冲:“你们都别拦着!我倒看看,我去死她来不来救我!”
冯忠玉自然不会由着李文彧胡闹,刚把人架住,李文彧就抱着他嚎啕大哭,把他当成了宋乐珩。冯忠玉看他已经醉到不行了,索性将人背起来,准备送回偏殿去。走前又瞧了眼沉默的萧铁柱,道:“萧医侍……”
“我没事。”萧铁柱道:“我自己回,你们去吧。”
冯忠玉略是颔首,带着几个亲卫背着李文彧走了。李文彧在冯忠玉的背上还在撒酒疯,重重把人咬了一口,咬得冯忠玉吃痛求饶。
“啊!李公子!祖宗!别咬!别咬!疼!”
“宋乐珩,你负我!我就是要咬你!把你咬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