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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数十载,遗憾确实是太多了。
宋乐珩又沉默了好一阵儿,直到喝完了杯中茶,方起身说:“好好休息吧。睡醒了将这些账册都托给你大伯。要是他也没意见,你就随军吧。”
李文彧松了一口气,脸上也见了笑,应道:“好。”
次日一早,李文彧匆匆忙忙赶去拜别李保乾。破天荒的,李保乾这回都没拦着他,甚至一早就猜到了他得追着宋乐珩跑,嘴上虽是骂他不让人省心,可手上也没停着,给李文彧打点好了厚衣裳、薄衣裳,鞋袜亵衣都检查了一遍有没有带够。生怕李文彧路上饿着,他还给李文彧装了一包袱的点心和好茶。
临要出城,百姓们晓得大军要出征,也有不少赶来送行的。江州的百姓一早听闻了宋乐珩没死,都是欢欣不已,个个挤在宋乐珩和李文彧乘坐的马车旁,做什么营生就给宋乐珩送什么物件儿,有送春衣的,有送活鸡活鸭的,有送猪肉的,有送鞋的,还有送药草的。
少数百姓是这几日才从附近的州郡乡野迁过来的,家还没安好,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摘了今岁春生的野花,做成了花饼,急着递给宋乐珩。
宋乐珩的马车走得慢,只收了那些不怎么花钱的东西。出了城门,大军已在城外列队。今次领兵的是张卓曦和张须,金旺则留下来驻守江州。
宋乐珩从马车上下来,李文彧就留在车里。李保乾和裴温分别从后头的马车下了车,目送宋乐珩走至军阵前,翻身上了马。
裴温急追两步,离得近了,哽咽着叮嘱宋乐珩:“千万要保重,战场之上,万事小心。”
宋乐珩点点头,又看裴温那只没有养好的断臂,涩声道:“这几日天气反复,舅舅的伤要好生将养,无事时多休息,不要太操劳。落了病根儿年纪大了要手疼的。”
裴温笑笑,摇头道:“你只知说我,你那腿伤……”
话至此,又不说了。说了徒添伤感,索性转了话题道:“我在江州等你。”
宋乐珩颔首。
李保乾上前行礼道:“愿我主百战不殆,凯旋而归!”
金旺和守军、百姓们都相继跪下,祝声荡荡,回响九霄——
“愿我主百战不殆,凯旋而归!”
宋乐珩一一扫视过众人,旋即拉紧缰绳,下令出发。大军浩浩汤汤,踏春西行。李文彧的马车紧跟在军阵之后。前行之际,他掀起车帘,看着城门口渐远的众人,挥手喊道:“大伯,舅舅,你们都要保重啊!我会照顾好宋乐珩的!”
裴温朝他点头。
李保乾忍了忍,没忍得住,含泪追出数步去:“随军不是游山玩水,你出门在外,要收敛性子,别给主公添麻烦!”
“我知道!”
“也别乱跑,战场上刀剑不长眼得,你又没什么保命的本事,能呆在营地就呆在营地!”
“知道了!你别说了大伯!”
“要……要平安回来,我和你爹娘……都等着你……”
“知道了……”
李文彧怕自己也按耐不住泪水,深吸一口气,放下了车帘去。大军行远,伴着朝阳初升,那长了青苔的斑驳城门被甩在后头,慢慢至不见……
*
同年五月,留驻德西郡的袁、萧联军察觉到秦行简孤军动向,萧仿断定宋阀无主,群龙无首,下令追击秦行简,于定西郡中宋乐珩三路包抄之计。联军折损严重,萧仿和袁平且战且退,求救于西州无果。
至九塞河边,联军仅余数百人,仓皇过河,上九塞坡,死守于九塞哨城中,孤立无援,陷入绝境……
宋乐珩没有急着围剿哨城,反而驻扎在河岸的浅滩上,
只将九塞坡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所谓的九塞坡,是九塞河与平江一条支流交汇,千百年来被河水冲刷堆积起来的一处矮山。因此地是蜀州通往西州的关卡,许多年前西、蜀都不归中原政权时,两边的地方武装便时常在这里起冲突。西州人借着地势,在坡顶上建了一座哨城。
这座哨城居高临下,可望四面,又有河水环绕,是典型的易守难攻地形。无论从哪一方进军,都能在哨城上看得清清楚楚,还可万箭齐发。
那萧仿和袁平在哨城里躲了十来日,宋乐珩就在坡下驻了十来日。其间有袁氏的势力试图来救,被宋阀大军堵住全歼,连半个人都没给袁氏剩下。
到得六月上旬,肃州之内袁氏残部尽数归降,唯西州还在萧氏的掌控中,始终没个动静。
彼时,西北的天气白日已经热了,夜里退了凉,却又有些寒意。宋乐珩和李文彧、及几个将领坐在河边生了篝火,正烤着一腿羊肉。
头顶上星河灿灿,不时有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迹。
张卓曦将那架子上的羊腿翻了个面,撒上这次缴获的孜然粒,一边咽口水,一边嗅着那香味儿道:“吃羊肉还真得是西北这边的人,这小东西别看不打眼,那一撒上去老香了,我肚子里的馋虫闻着味儿都一个劲儿咕蛹。我得把这好东西收点起来,等仗打完了,我回邕州接小渝儿的时候,也烤给她吃。”
“张卓曦,你这是贼心不死啊。”蒋律打趣道:“主公让小渝儿跟着那小世子回邕州,一来是怕小渝儿遇到危险,二来就防你呢!你怎么没点自觉?”
几个将领都摇头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