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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温一哑,看宋乐珩半刻,拂袖道:“我不管你们了!”
说完,人也回了房间去。
院子里静下来,只剩两姐弟站在屋中。宋乐珩先去关上了房门,方又折返回宋流景跟前。想问的话尚在嘴里打转,宋流景泪如雨落,轻而又轻地拉起她受伤的手,哑声道:“阿姐……对不起……我没有想伤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好了。”宋乐珩用另一只手擦擦他脸上的泪:“怎么那么爱哭。我说了没事,不哭了。”
她顺势牵着宋流景的手,带他小心绕过满地的狼藉,走到床上坐下。
屋子里唯有一盏昏暗将尽的烛火,借着自云中透出的月色,宋乐珩这才看清,那略为透明的纱衣之下,宋流景的身上有着许多伤疤。有些是不知多久以前留下的,有些却能看出是最近才伤的。尤其是手臂上那道伤,像是把皮肉都给剜下了一层,眼下虽已结痂,却仍是让人触目惊心。
宋乐珩卷起宋流景的袖子,打量着这伤痕,道:“怎么弄的?你身上这些伤。”
宋流景脸色仓皇,又把袖子放下,低着头说:“丑,阿姐不要看了。这都是先前留的了。”
“我就是问你,怎么弄的,宋含章打的吗?”
宋流景不吱声。
宋乐珩作势站起:“你不想说,那便不说了,你好好休息。”
见人要走,宋流景立刻轻扯住宋乐珩的袖口,默了默,道:“阿姐知道的,我以身饲蛊了,有时候太疼了,就想……割开皮肉,把蛊虫刮出来。另一些伤口……是想死,没能死得成。”
“为什么想死。”宋乐珩站在宋流景的身旁,居高临下地望他。
宋流景仰起头来,双眸是极其脆弱的红,眸里浸中泪,虔诚地倒影出宋乐珩。
“我找不到……活着的理由。所以,我求求阿姐,不要厌恶我,不要丢掉我……你是我能找到……唯一的理由了。”
他把宋乐珩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乞求着哪怕只有一丝的温暖。
他当真是害怕极了,比起死亡,他更恐惧宋乐珩讨厌他,不要他。若这唯一牵着他的线断了,他不知道自己会陷入怎样的地狱。
宋乐珩沉默地将人看着,终是于心不忍地叹了一息,重新坐下来,轻拥住宋流景,拍着他的后背道:“没事了。阿姐会在的。”
前院客房。
温季礼正翻阅着从平南王府搬出来的历年文书。初至岭南时,他虽也知那广信的李氏如今在岭南算是一方巨富,且背后又有位朝廷里的尚书作支撑,想来在岭南的影响不会小。可现下一经整理才知,岭南九成以上的铁矿竟都在李氏的掌控中。
九成的铁矿,再加上李氏的各种产业,毫不夸张地说,李氏在岭南几乎能和宋含章这个平南王分庭抗礼,甚至……
李氏的权势还要更大些。
这是为何?宋含章为什么会让李氏掌握铁矿?他当初想将宋乐珩许配给李氏,是想高攀李氏?那李氏的背后,必然不止朝廷里那位尚书。
李氏势大至此,那宋乐珩在邕州的处境,恐怕会越来越险峻。
温季礼正是拧眉思量,轻缓的敲门声突然响起,萧溯之在外面道:“公子,您还没休息吗?已经五更天了。”
“知晓了。”温季礼无暇分心地应了句,见门框外人影未动,又道:“还有何事?”
“方才……主院那边好似出事了。宋小公子弄伤了宋督主。”
温季礼脸色骤变,旋即站起身来。
宋流景一个人就能把平南王府杀得人仰马翻,伤着宋乐珩这事,可大可小。温季礼匆匆放下手中的书和笔,取下故架上挂着的狐裘,开门便往主院的方向去。
萧溯之知晓自家公子但凡是涉及宋乐珩的事,颇是有些心急。他本不想在这深夜上禀宋乐珩那方的举动,又怕事后被问罪,这会儿只能跟着温季礼往主院走。两人一前一后,快步穿过两个院子,刚至主院,就见只有两间房还亮着灯。其中一间房里传出说话声,温季礼放轻了脚步,循着声音走过去。
那房间的窗户未关严实,此时不大不小地敞开着一条缝。经过窗边时,恰好能够看见,满室的凌乱里,床上坐着两人,正暧昧相拥。宋流景衣衫不整,忽地搂紧了宋乐珩的腰,把人往怀里重重一带,脸颊贴在宋乐珩的脖颈间,而宋乐珩也不见半分的挣扎和不愿。
温季礼就这么被钉在了窗边。他打小就知君子不听墙角之言,他也未曾去听过谁的墙角之言,可不知怎么地,今日就是挪不开步子。一呼一吸之间,都好像空气被火焚焦了似的,带着让他无所适从的灼热。那灼热烧至心口,疯狂挤压着他的心脏,不给他任何喘息的余地。
宋流景的嗓音闷闷的,每说一个字,每说一句话,气息就扑打在宋乐珩的皮肤上,那话里是极致的痛,可在宋乐珩看不到的视角,宋流景的眼中藏着据为己有的挑衅,刻意看向窗户方向。
“这许多年,我都不知自己为何要活着。别人都能正常的活,只有我,岁岁年年,困在那一个鬼地方。我的生父……恨不得我死。娘亲……娘亲爱我,可她也死了……我没有娘,没有爹,我真的是一个无父无母的怪物……没有人会爱我了……”
“有的,你还有阿姐。我知你这些年际遇磨人,但现在,都过去了。”
宋流景怔了一怔,话音里的颤抖更甚:“阿姐……会爱我吗?”
“嗯。”
宋乐珩应得笃定。她知道,她是宋流景此刻唯一看重的亲人,她必须做这条牵着宋流景的线。
宋流景的泪水滴进宋乐珩的衣衫里,箍在她腰上的力道愈发加重,他深埋在宋乐珩的肩膀上,定定地问:“不会像娘亲一样,离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