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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怕死成那样了,在江州城上,他说不要主公救了的时候,我就想,完了,他这脑子里恐怕到死都只能装这一件事了,头破血流都想要主公给他个名分。”
“李大人……”
宋乐珩话刚起头,李保乾俯首磕下头去。
这是个很重的礼。宋乐珩从邕州走出来,招兵买马打天下,一步步走到今天,都很少让身边人行如此重礼,连跪都不大让身边人跪的。更何况,李保乾算是她的长辈,这也是李保乾对她磕的第一个头。
“求主公怜李氏忠心,怜文彧这六年光景,给他……留个念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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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真是意外。当年一别,还以为洛城再见,主公会和军师同乘车辇,成就一段传奇佳话。真没想到,短短几年,这人情世故,翻天覆地啊。”
洛城城北,一处狭窄的民屋内,点着一灯如豆。晦涩的烛火照亮了简陋的室内,一人坐在土榻上,拎起炉上烧沸的茶水,斟满了两盏茶。另一个说话的人则是站在窗边,拿手指逗着窗框上栖息的黑鸟:“这只乌鸦要是我没记错,应是主公送给军师的吧?我还奇了怪了,谁送礼送乌鸦的。”
身后人提着茶壶的手一顿,轻声解释:“不是乌鸦。这是八哥,会说话。”
“这么神奇?”魏江回过头看看土榻上的人,继而又瞅回八哥,道:“这鸟会说些什么?会喊军师吗?军师?军师?喊一个来听听?”
八哥约莫是觉得面前的人当真很烦,扑棱两下翅膀就飞走了。魏江一脸尴尬,背着手走回土榻边,和对面的人隔案而坐,道:“飞了。”
“无事。会回来的。”
魏江默然须臾,摸着那被茶水灼得烫手的杯子,眼光下细地扫过对坐之人。温季礼给他的初印象是很惊艳的,不同于李文彧那艳绝的皮囊,面前这人,总像笼着轻烟云霭的月,悬于穹顶,银纱皎皎,洁而不妖,丽而不俗。
可今时再见,一轮明月透着浓浓的死气,好似经历了一回残酷的沧海桑田,令人不禁惋惜。他那鬓边生了花白,如枯骨的手腕上套着几圈木质的佛珠,魏江将视线收回来,半是打趣地问:“掌兵之人,改信佛了?我听说信佛都是有所求,军师求什么?”
温季礼垂着眼没吱声儿。
魏江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道:“和主公之间,怎就闹到了如此田地?”
话说到这儿,温季礼方将目色上移,睨着魏江。
他不看人时,尚难察觉出什么异样,但这会儿冷不丁把人瞧着,魏江只觉那眸清冷至极,如覆霜冻一般,像极了不见底的黑沉深渊。他后背不由得攀上一阵阵凉意,听温季礼问道:“魏大人今夜既是奉首辅之令前来,我有一句话想问。”
“但说无妨。”
“魏大人如今,可还尽忠宋阀?”
魏江一时不答,独自琢磨了老半天。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觉得温季礼和宋阀成了敌对关系,今日两人又在城门口当着百官的面撕破了脸皮,且温季礼又有投靠世家的举动,因而贺溪龄才会让他来和温季礼谈结盟。不成想,这结盟的话题还没开聊,温季礼就先发制人,问他效忠哪边。若一个答错,他和他家里那老母,只怕就要万劫不复。
魏江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小口,遂又把茶盏放下,落在小案上,发出砰的一声轻响。他直视着温季礼的眼睛,笑道:“军师是聪明人,猜猜今日为何是我去献上虎符?”
温季礼眼神一动:“内有玄机?”
“那匣子的下头,被我垫了一层薄板。这几年我在洛城,除了看世家如何吃人,就是把世家没吃下的人给记下来。名单我就藏在匣子里头,一并献给主公了。哎,这不献不行啊。”魏江感叹道:“我最早吧,心里其实是不服主公的。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给女人卖命呢。而且说实在的,军师你当初和主公拐了我娘那招儿,太损了!我当时在牢里可把你俩的祖宗十八代都骂成孙子了。”
温季礼:“……”
魏江再喝了一口茶,觉得烫嘴得紧:“再后来吧,我慢慢发现,这宋阀是个很奇怪的地方,人情味太重了,重得不真实,太虚幻了。我简直是闯个鬼,怎么每个人都那么有情有义的,好像围着主公能拧成一条绳子。军师,你说,怪不怪?”
温季礼那眼睛忽然就温柔下来了,所有的雪霜都化于那不敢再提的一个人:“是啊。真是……奇怪。”
“对吧。”魏江顿了顿,再续后话时,便带了一声重重的叹息:“那时候,江州的战况传到都城来,我娘给主公立了个牌位,让我每天三炷香的上,还得在牌位前磕头发重誓,要继先主之遗志,以己身造福天下百姓。我娘那个人,军师也是知道的,一没读过书的老太太,整日想着天下百姓,你说好不好笑?我要敢忤逆她啊,她是真拿藤条抽我,一天打三顿。”
温季礼低头莞尔。
魏江自己也说笑了,笑完过后,目光定在温季礼身上,似老友一般地问:“不能回去了吗?军师还是在主公身边时,有人气儿些。现在啊,看着都有些不像活人了。”
温季礼沉默很久。
很久。
然后摇摇头。
“回不去了。”
魏江想问为何,话未及出口,温季礼便先道:“我……时日无多。”
“……”
“是以,此番我与世家联手,还需魏大人多多从中牵线。今日你便替我转告贺溪龄,说萧氏愿为他世家刃,替他……拔除宋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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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那民宅只有五六丈的一处房顶上,蒋律正带着五名亲卫趴着观望。院子里头落了一抹月色,只有一个人守在屋外,正是萧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