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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家主端着白玉的茶碗笑笑:“崔御史难得说句中听话,那就借崔御史的吉言了。”

郑家主道:“后继有人,那也得有的继才行。如今这洛城,是非起了,大家都得小心谨慎些。我们几家虽常有意见相背,可说一千道一万,还是打碎骨头连着筋的,卢老弟,别因一己私欲,牵连太广了。”

卢家主笑脸一垮:“太尉这话,让我怎么接?我卢家从来以首辅马首是瞻,何来的一己私欲。”

贺溪龄在上坐还是波澜不兴的样子,垂着眼道:“那是老夫让你去别院下毒了?”

卢家主:“……”

卢家主的脸色骤然青一阵白一阵,半晌答不出话来。

贺溪龄道:“你卢氏不屑屈膝于女人,对宋乐珩颇有微词,素日里老夫都可当作耳边风。宋乐珩如今手握重兵,不管你愿不愿,这洛城她也入了。既入洛城,那便要求一个双方共存之道。你想当出头鸟,可以,但莫拖累于人。”

卢家主讪讪:“首辅,卢氏所行,皆为世家之利。非我一家不愿屈膝于女人,这天下男儿众多,莫非都愿服她一女流吗?不肯服她的人,宋阀里也大有人在!更何况,宋乐珩行事初衷本就与世家相悖,我等不下手,她也迟早会下手的。我只是替首辅抢占先机罢了。”

贺溪龄懒得多说,看了眼站在正堂门口的魏江。魏江会意,弯腰佝背的上前,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对着卢家主道:“卢太保,那宋乐珩是军阀出身,也不是泥人儿捏的,有的是气性。首辅要对付她,自有盘算,那得慢慢地消磨。你冷不丁去下个毒,坏了首辅之计,不反倒麻烦?再说了,此事卢太保做得实在不隐秘,全然等同是把自己的头往人刀口上撞嘛。”

“她敢!”卢家主捏着手里的茶盏,脸色极是难看。

魏江笑道:“怎么不敢呢。她若不敢与你卢氏为敌,你那子侄卢一清只怕……”

后话没出,卢家主就着茶盏赫然砸向魏江。魏江也没料到会有这一茬,侧身一闪已是来不及,当场被砸得额角鲜血淋漓。

那玉碗碎落在地,茶汤横流。卢家主站起身,脸红脖子粗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教训我?!小小尚书,还是个贱种出身,也配在这里大放厥词,来人!”

贺溪龄沉声道:“卢远舟,打狗也要看主人。”

魏江捂着受伤的头,指缝间的血还是没止得住。他眸中的阴翳一闪即逝,很快便笑着站去了贺溪龄旁边:“是啊卢太保,打狗也要看主人的,下官只是好心提醒一句。”

卢氏家主还想再说什么,堂外突然传来了高亢的唢呐声,吹得还是送葬的曲子,由远及近,朝着卢府而来。外头的卢氏子弟都在招呼下人去把送葬队赶走,别触了霉头,可没料想,那唢呐声偏偏就停在卢府的正门口,引得越来越多的人出府去观望。

卢家主忙不迭喊府上的打手去赶人,结果打手们也是一去不回。卢家主心知不妙,堂中各家做主的也都是拿着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贺溪龄冷声道:“你自己看着办吧,找你算账的人,来了。”

*

卢府外,宋乐珩一行人带着棺材吹着唢呐,全都围堵在卢府的门口。秦行简一人横刀护在宋乐珩的坐骑前,脚底下全是躺着的卢氏家丁和打手。在队伍的外围,拥了半圈跟着宋乐珩一路行来的洛城百姓,靠近门口的半圈,则都是今日受邀的宾客。

卢家主和崔家主一道出府的时候,魏江也跟在两人的后头。宋乐珩一眼就瞧见魏江头破血流,眼神顿时就更沉暗了一分。

那卢家主一站定在自家的高门阔院前,他那长子和族中子弟便开始七嘴八舌地告状,说宋阀欺人太甚。宋乐珩冷幽幽地盯着他,卢家主也看了眼宋乐珩。不知怎地,心里便生出三分惧怕,但表面上还是从容镇定地扬起手,先示意小辈们噤声,而后才质问宋乐珩道:“宋阀主,你此为何意?”

宋乐珩翻身下马,李文彧赶紧随在她身旁。领着众人上了几步台阶,宋乐珩作势打量着府中的情形,道:“啧,来得真是不巧,卢太保办喜事呢?你看,你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如此见外,也就不能怪我挑着今天这大好日子,来给你卢家送葬了。”

“你、你这是欺我卢氏无兵吗?!”卢家主一张脸涨得通红,高声喝道:“

宋乐珩,你在做,人在看!你如何待我卢氏,这天下的世家都会看得清清楚楚!你今日若要害我卢氏满门,就不怕寒了天下世家的心吗?!”

“哟,这么生气。”宋乐珩再上几步,与卢家主背向并肩。她按住他的肩头,凑近些许,压低了声音道:“我只知道,什么叫人在做,天在看。我就是欺你卢氏无兵,你要如何?”

“你!”

“别着急,这帐啊,我们一笔一笔地算。今天趁人多,算个公道。”她转过身,面朝着正街,语调慢条斯理道:“第一笔,今岁年初,我打颍州时,你那亲子侄算计我,胁城中百姓埋伏我入城兵将,致那颍州死尸数万。这事儿,崔家主也在,你评评理,当年在交州,你们世家之人是不是说好助我宋阀?怎还兴个半途插刀子?”

崔家主唰地一声摇开随身的扇子,半挡脸道:“崔某不过看个热闹,宋阀主要与卢氏清算,崔某不便插话。”

宋乐珩冷冷笑了声,看卢家主憋得那脸白了红,红了紫,都反驳不出半句,便又拍了拍自己的左腿,接着说:“那次我因你子侄之故,中王钧尧一箭,这条腿,险些就废了。”

“那你想如何?”卢家主道:“是要卢某赔你这条腿吗?!”

旁边的卢氏小辈们瞬时炸开了锅,个个都要冲上前护自家家主,却又害怕宋乐珩身边这些武将,只敢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装那一身文人气地斥责宋乐珩。

宋乐珩道:“太吵了。”

秦行简立刻从那些小辈里准确拎出卢远舟的长子,一脚踹在他膝窝,把人当场踹跪了下去,举起刀就要砍。小辈们一看这架势是来真的,退的退,跪的跪,都不敢吭声阻止。卢家也吓得脸色急变,喊道:“住手!住手!莫伤我儿!”

宋乐珩动了动手指。

秦行简那把携着风砍下去的刀就生生停在了卢氏长子的后脖颈上,只割断了他的头发。

卢家主见刀式停下,整张脸都快没了血色,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望向宋乐珩,道:“卢一清已死,祸不及家人,宋阀主是想在洛城里滥杀无辜吗?”

“无辜?哪里无辜。我听说卢一清父母死得早,一直是养在你的膝下。正所谓子不教你之过,你不无辜。来,诸位,都说一说,卢一清在颍州城里干了些什么!”

那尾音拔高,浑厚又洪亮,震得满街寂然。

队伍中抱着牌位的百姓们得宋乐珩这一言语,纷纷开始泣血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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