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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婴睁开了眼睛,朝着他笑起来,黑亮的眼底似乎有流转的清光。
九素也无声地微笑起来。他探出手指去触碰女婴的脸庞,自然什么也触碰不到。但是在他心里,他已经触摸过这一世的她的脸,于愿已足。
指尖雪光流转,一个禁制在他手中悄然成形。这禁制没入了她脑海之中,随着禁制落定,前生的所有记忆都随之消失了,女婴如一个全新的生命般,张开嘴大哭起来。
“这一生,再不要被恩仇爱恨负累,”九素轻柔地说,声音犹似情人的低语,“愿你从此心无挂碍,无忧无虑。”
这句话飘散在四下的婴啼声里,幼小的婴孩只顾着哭泣,再也看不见他了。
舒情头痛欲裂。
她看着女孩一年年长大,越来越明艳可爱,按部就班地读书、考试,亲人朋友爱意环绕,所有的烦恼不过是作业太多、排名降低。她成绩不错,又擅长画画,只可惜明明有学医的天赋,却一碰到那些草药就异常抗拒,舒桐拿她没法,也就由着她去。
她分明是个幸福到近乎幸运的女孩子,然而心中隐约的悲惘又是因何而起呢?
梦中那双滴血的瞳孔,又是谁?
舒情挣扎着试图突破禁制的控制,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疑惑笼罩了她,她到底是霞山君,还是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的幸运的凡女,她自己越来越模糊混乱。
两世的记忆在她脑中来回冲撞,上千年的悲欢疯狂地撕扯着九素留下的禁制,撕扯着她的神魂。倘若任凭这记忆中的爱憎鼓荡,她想,她大概会神魂俱裂吧。
倒是便宜了那灵猿妖怪吃她的神魂,它也许正在暗中窥伺着,等着她彻底崩溃的那一刻……
一点寒光,乍然撕破了她周遭的混沌。
舒情本能地抬起眼。她落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有人闯进来,冰冷的刀尖将这片混沌彻底撕裂。她的脚落到了实处,四周环顾,她又回到了超管局的监楼里——四面都是牢笼,灯光俱灭,安神的音乐从窗户里溢进来,无声地安抚她激荡的心绪。
九素退开了一步,默默地望着她。
时隔一千七百年,昔日的霞山君与妖王九素,在这群妖环伺的监楼里寂然相对——
作者有话说: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亦无不掘之墓也:出自曹丕《终制》
第83章归来她该怎么面对他呢?
倘若是生长在当代的舒情,她这时候一定会立刻冲上去,给九素一个拥抱;倘若是古仙人霞山君阿舒,她也许会掉头离开,将自己暂且从这千载别后的状况里抽离出来,理顺了思绪、平定了心神,再来和他一叙离情。
然而她现在有了两世的记忆,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仓促之间,除了叫了一声“小红”以外,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只得默默地站在原地,无声地凝望着九素。
半晌,九素才轻轻地叫她,“阿舒?”
他一向这样叫她,但她就是能从这轻轻的两个字里听出来差别——他都猜到了,他知道她已经在“窥往”的幻境里完全恢复了旧时记忆。
那么,她该怎么面对他呢?
他们之间有杀身之仇、救命之恩、立场之别……虽然今生的立场之别,已经没有前世那么尖锐而不可调和,但这毕竟是所有矛盾的源头。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还没有来得及清算,从哪里论起,才能算得明白呢?
舒情不知道,九素也不知道,一时半刻,他们连个话头也找不到。
超管局那安神的音乐还在空中回荡,但已经起不到半点安抚的作用,只觉得好比叫魂,听得人心浮气躁。
唯一有意义的,在于这音乐到底还说明了有人在等他们的消息,借着这个台阶,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把关注点扯回了当下的困局。
“嗯。”舒情干巴巴地答应了一句,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之前我和你说过,我的项圈里有你的精血,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九素几乎有点茫然无措地回答,“就算你被困在了‘窥往’的过往空间里,我也一样能找到,还好留了这个关窍。”
舒情“哦”了一声,她只有现代记忆时,对这只灵猿的操作还不明所以,如今过往记忆归位,这灵猿的手段和目的,就如同一张白纸——无非是觊觎她的天赋,看上了她神魂中能聚愿力为己用的能力,想用往事困住她,再吃掉她的神魂。
她居然能中这种招,说来也挺丢脸,但借此恢复了霞山君的记忆,也是因祸得福。
她抬起了手,掌心清光流动,不必再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她自己也已经恢复了调动灵气的能力。
“我已经知道妖怪们为什么会失控了,”舒情说,“也许有一个办法,我们去找个失控的妖怪,试验一下。”
九素沉默地走在前面,给她引路。
人一旦办上了正事,心思很快就会沉定下来,舒情一边走路,一边摸出手机,给外面的超管局同事发出消息报了平安。
信息发出去,九素也已经在一处牢笼前停了下来。这牢笼里关的是一只5。8级的失控妖怪,其能力相对来说破坏性也没那么大,只是能致幻,是监楼里相对最安全的一只。
即便有九素的妖力作为隔绝,舒情靠近的时候,还是感到五感都有一定程度的混乱,眼前的牢笼隐约有变成流霞峰主殿的征兆,耳边隐隐还有金戈之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