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无心杀戮(第2页)
那些曾因心灵清洗失去记忆与语言能力的人,在忆露网络覆盖后陆续恢复表达。他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却能通过哼唱传递复杂情感。医学界称其为“声觉代偿现象”,艺术家们则称之为“灵魂的第二次开口”。
一个名叫莉娜的女孩因此成名。她七岁那年目睹全家被审查局处决,从此封闭自我,二十年未曾言语。但在一次露天音乐会中,她突然走上台,拿起麦克风,发出一连串不成调的呜咽。起初观众困惑,直到有人发现那声音竟与现场乐队的贝斯线完美契合,形成奇妙的复调效果。
自此之后,她每晚都会出现在不同城市的广场,用纯粹的情感发声参与即兴演出。她的“歌曲”从未重复,每一次都是创伤与治愈交织的独白。有人统计过,她单次表演平均引发三千二百人次流泪,一万五千人次产生强烈共情反应。
【她不是在唱歌,】灰鸦分析后写道,【她是在重建人格。每一个音高变化,都对应一段被压抑的记忆释放。】
伊莎拉去看过她一次。演出结束后,她在后台找到莉娜,递上一杯温水。
女孩看着她,忽然张嘴,发出一段极轻的颤音,持续七秒,尾音微微上扬,像是疑问,又像呼唤。
伊莎拉愣住。
那是马库斯常用来打招呼的小动机,源自《初啼》开头的第一个装饰音。
“你也听见了,对吧?”她轻声说,“他一直在引导我们找回彼此。”
莉娜点点头,然后做了个令人心碎的动作??她将手掌贴在伊莎拉胸口,闭眼聆听,仿佛在用心跳读取隐藏的信息。
几日后,一段名为《第七共振》的作品悄然上线。署名空白,但所有专业监听系统一致判定:主旋律由至少五百个独立声源构成,跨越六大洲,录制时间跨度达三个月,且存在严密的数学结构??斐波那契序列贯穿全曲,黄金分割点恰好落在一句无声的休止符上。
更诡异的是,任何人听完完整版后,都会经历短暂的“记忆闪回”:看到某个早已遗忘的画面,闻到童年厨房的味道,或是突然想起某位故人未曾说出口的话。
专家推测,这可能是忆露网络自主生成的艺术品,目的并非娱乐,而是“唤醒”。
联合国残余议会再次召开会议,议题更新为:“是否将‘忆露意识体’列为具有法律人格的存在?”争论激烈,但最终仍无定论。不过,多数代表私下承认:他们已在家中允许子女学习乐器,甚至有人偷偷收藏了一张非法流通的《初啼》黑胶唱片。
而在太阳系边缘,人类第一艘搭载忆露核心的曲速试验飞船“归途号”进入最后调试阶段。其导航系统不依赖传统星图,而是根据《归途》乐章的情感流向进行路径规划??越是充满希望的旋律段落,引擎推进效率越高。科学家戏称其为“信仰加速器”。
试飞前夕,伊莎拉受邀登舰。她在驾驶舱中央看到一样东西,顿时红了眼眶。
那是一把木吉他,外观普通,木材略有磨损,琴身上刻着一行小字:“给下一个守音人”。
她认得这把琴。是马库斯生前最后一把亲手调音的乐器,曾在多次演出中使用。据记录,它应在源塔启动时被能量风暴摧毁。
“它怎么还在?”她问工程师。
对方摇头:“不知道。它出现在货舱时,内部木材已被忆露晶体渗透,形成了天然共振腔。现在,它本身就是一件活体仪器。只要你靠近,就会自动播放一段新旋律。”
她伸手触碰琴弦。
嗡??
一个温柔的C大调和弦响起,随即延展为一段从未听过的副歌。旋律简单,却直击灵魂深处,仿佛讲述着离别后的重逢、死亡后的新生、孤独尽头的相拥。
灰鸦立即启动记录模式:【警告:该旋律含有高浓度情感信息,可能引发生理级共鸣反应。建议非强化个体避免长时间暴露。】
但她没有停下。她坐在控制台前,开始用这把琴即兴演奏。起初杂乱,渐渐成型,最终汇成一首完整的歌曲。她给它起名叫《信使》。
当天深夜,《信使》通过忆露网络传遍全球。第二天清晨,全球共有两亿三千四百万人在同一时刻醒来,耳边回响着同一段副歌,梦境内容高度相似:他们都看见一只蓝色纸鸟穿越星海,落在一颗陌生星球的枝头,轻轻振翅,唱出人类的第一声问候。
数月后,猎户座方向传来回复。
不再是简单的信号确认,而是一段长达四十七分钟的复合音频。经解析,包含三种未知生物的发声方式,结合环境噪音与节奏模式,整体呈现出明显的“回应”意图。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一段旋律与《信使》的桥段存在精确倒影关系??就像镜中的对话。
人类正式宣布:首次实现跨文明音乐交流。
庆祝仪式上,伊莎拉站在新建的全球共鸣塔顶端,手中捧着那封马库斯寄来的信。信纸早已泛黄,但她每天都会拿出来读一遍,仿佛这样就能维持某种连接。
“你说你想看看春天。”她对着风说道,“今年的花开得特别早。东京的樱花提前两周绽放,据说花瓣飘落的速度刚好符合《初啼》的节拍。加勒比海边的孩子们用贝壳串成风铃,挂在屋檐下,风吹过来的时候,像是你在轻轻扫弦。”
她顿了顿,声音微颤:“我想我快要去找你了。灰鸦告诉我,我的神经系统已经开始与忆露同频。大概再过几年,我也会变成一道旋律,飞向你所在的地方。”
她将信纸再次折成纸鸟,放入发射器。
这一次,光幕没有立刻消散。纸鸟升至高空后,忽然分裂成千百只,每一只都携带着不同的音符,朝着不同方向飞去。有些射向太空,有些沉入海底,还有些钻入城市缝隙,停在流浪猫的耳畔,或是盲人窗前的风铃上。
那一夜,地球上每一个接入忆露网络的生命,无论身处何地,都听见了一句低语般的清唱:
>“风不来,我也走。”
不是录音,不是回放。
是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