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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来,塔齐欧和莫里斯的生命里有他望尘莫及的东西,他可以在他们的故事中短暂地体验一把自己向往的生活,比如和所爱之人一起挖矿、弹琴、在同一张床上睡到自然醒。他可以接受自己过得不好,但是他的理想不能不得善终。

接着他就像个孩子似的,趴在理想身上崩溃大哭,同时自责,又无能为力,直到微光透进黑暗。他抬起头,泪眼婆娑,看见塔齐欧已经醒了,那双朦胧的绿眼睛正盯着他,满是讶异。

字愈显示:你怎么了?

“对不起,”江奕抹抹眼泪,回复,“我为您感到难过,先生。实不相瞒,我认识您,还有,您的爱人。我知道你们的一些故事。”

塔齐欧问:“你是谁?”

“您认识波诺吧?”

“不错。”

江奕犹豫了一会儿,输入——

我是,他的,后,嗣。

“父子?”

“不是!”

他补充解释:“新德尔斐,我是他的继任者,那时您不在,所以您不认识我。”

“原来是会长大人。”塔齐欧轻咳两下,坐起来。江奕忙摁下他:“您别动,我已经不是会长了。先生,新德尔斐,没了。”

“是么……波诺呢?他死了吗?”

江奕摇摇头:“他还健在,冒昧问一下,您不喜欢他吗?”

“不知道,他以前对我很好,仅次于莫依。不,有时候他比莫依还要宠溺我。视我如己出?可以这么说。他救过我的命,生活方面对我体贴入微,我很感动,我理应喜欢他。可是……”

“可是?”

“他欺骗我,隐瞒他是新德尔斐会长的身份,然后突然有一天带我和莫依参加什么十二主神大会,当场给了我一个神祇称号。后来我才知道,他一次又一次地挥动命运之笔伤害我们,无视我的恳求,借一场无聊透顶的游戏夺走了莫依的生命,最后把我送到这里,美名其曰为我好。”

“夺走生命?”江奕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确定吗?他被埋葬在哪里?”

“不知道,他强行将我们分开,不允许我见他。我曾同情过他,事实上,我也救过他,我记得很清楚,在2065年11月27日,星期五。”塔齐欧拍拍被子,“这就是他回报我的方式。”

“别灰心,先生,没准您的爱人他没有死呢?我来这里的时候,所有人也都以为我死了。”

“没准?你来就是为了给我一句‘没准’吗?还是波诺派你到我这来替他说好话?如果是,请你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江奕的心被刺痛了:“不是这样的,先生,我来找您和波诺无关,请您冷静。”

“冷静?”塔齐欧笑了,“你让我冷静?如果你经历过我的十分之一就知道我现在有多冷静!”

他一把握住江奕的后脑勺,指着自己嚅动的浅红色唇瓣:“看见这两片嘴唇了吗?它们以前不知道被莫里斯吻过多少次!”

他又指向自己的右眼睛:“说点恶心的,这里,这里以前住过一只小老鼠!”

他抓住江奕的手放在自己胸脯上:“在实验室,这里曾被剖开过256次。还有这颗心,它曾被一朵可恶的蓝色莲花刺穿,被帕莱坦那个家伙取出来,又被莫里斯在大主教的书房里找回。”

他扯下护菌工牌,目不转睛:“你知道你的音文名是什么吗?我来告诉你,是Gm和弦-降E-E-降D-降E-C-升D-B。”

他放开江奕,抬起两只手:“它们——它们演奏过羽管键琴、钢琴、大提琴、小提琴、竖琴和双簧管,还解剖过牛蛙和大大小小的尸体。”

他伸出两根手指对准自己的双眼:“它们见过尤皮克人、玛雅人,见过黑奴贸易、三十年战争、法国大革命和两次世界大战。”

他掀开被子握住膝盖:“它们曾瘫痪过十几年,康复后第一件事就是从被告席走向瑞丁监狱。”

他垂下脑袋:“你知道弗朗茨勋爵吗?那个对我开枪的鹦鹉海军上将,早先他多么威风凛凛啊,高傲、残忍、美艳动人,是我最大的噩梦。你能想到我们最后见面是在一个破屋子里吗?他变得又老又丑,缺胳膊少腿,他给我讲述了他的经历,我们和解了吗?并没有,怎么可能?他还一直嘲讽我、恐吓我。结局是他在摄取我的血后重获新生,飞出去被日军拿机关枪扫射,掉在电网上死了。嗯,就这么死了。”

江奕睁大了眼睛,泪水决堤。

“五个世纪以来,我死过多少次我自己都数不清了……”塔齐欧看向窗外,“我的朋友、敌人,相继离我而去。我爱戴的首相、效忠的君王,威尔、阿马蒂、文森特、马里安、阿兰、奥斯卡……全都走了。从风光旖旎,到硝烟弥漫,这一路陪着我的,只有莫里斯。

“你能接受和相爱的人分离吗?能忍受一个对你不离不弃的伴侣突然消失吗?尤其当你发觉,他活着是为你而活,死也是为你而死。能吗?”

对不起。

——江奕播放完这句话,收起字愈,摇摇晃晃走出病房,倚靠墙壁,紧紧捂住心口,痛苦到仿佛要死去。

再后来,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躺在床上,怀抱那一沓信纸,闭着眼睛,什么都不想。隔日,又或是若干菌时后,魔角疗养院院长在办公桌上发现了一封辞职信,署名江奕。

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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