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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演不了。”他说。
前辈、遗民,全都看过来。
“为什么?”江奕问。
蔺哲:“我不配。”
“那你说谁配?”刽子手乃缦问。
“江奕。”
蔺哲果断回答:“只有江奕才配演主神。”
江奕望着他的脸,满眼的不可思议。
“为什么?”他再度发问。
蔺哲拿出开会时那种兼顾庄严与和蔼的态度:“江奕阅历尚浅,在创作这块难免有不足之处,不过我敢说,就故事本身而言,篇幅和情节发展都无可挑剔,可他偏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神必须睁开眼睛。”
江奕屏气凝神地默读字愈屏幕上的每一个字。
“闭着眼睛的神,就像形式主义的官员、用特效美化本相的怪物,祂都无法直视丑陋,看不到人间疾苦,更何谈拯救黎民苍生?神,必须睁开眼睛看世界。”
罗伯特问:“那为什么一定是江先生?”
“这是我的个人见解,”蔺哲答道,“江奕眼型柔和,丝毫不会给人以凶恶、刻薄之感。此外卡莉莎告诉我,他的眼睛非常明澈,兼具纯良与慈悲。我认识的他年轻而不刁蛮,温和而不懦弱,只是碍于过往的不平等待遇,他尚未意识到他自身所具备的、异乎寻常的潜质,过于崇尚外物,从而忽略自我。实际上,他才是最适合演主神的人,因为他无需刻意表演。神性是演不出来的,能演神的只有神。当然,这点我们都知道,除了他自己。”
“真的吗?”比起触动,江奕感觉更像被敲醒。
“我相信我的直觉、前辈们的眼光,还有你。”
丹尼回来后,蔺哲提出让江奕去住新房间,原因一是自己无法适应新环境,二是他很乐意继续为丹尼提供服务。可惜的是,丹尼因脆脆薯球恐惧症而对此强烈抗议,并自请搬到新房间住。
“那你以后饿了怎么办?”蔺哲微笑着问。
“我……用不着你操心!”
“以后还碰不碰江奕的手机?”贝蒂冷着脸问。
“我会每天把它当祖先供奉。”
第60章
时间来到五月十四日晚,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二十分钟,神庙客厅的观众席上几乎坐满了人。
江奕上次见到这样壮观的场面还是在东非圣所。
演出是公开免费的,不限身份、物种,但来的清一色是有钱人,因为穷人正忙着活命。无论盛世还是末日,贫富差距都与社会如影随形。
谁也离不开谁。
他还没去换衣服,风管机在有白色灯带的天花板上运作,凉风飕飕,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用帷幕裹住身体,单露出脑袋,观察正对面的新旧面孔打发时间。
安塞尔·埃尔吉坐在第四排的中间位,斜靠透明背板,这次他没带三叉戟,也穿了裤子,确切来说,是一身整洁华贵的鹅黄色西装,外搭制作精美的棕色毛皮大衣。江奕可以想象到那顶藏匿在宽檐绅士呢帽下的嘴唇在笑。
在他右边坐着美杜莎和卢卡斯,江奕很惊讶能再见到他们。美杜莎戴着时髦的墨镜,穿了一条饰有风琴扣的深紫色长裙,像19世纪的款式。
她时而暴怒,时而大笑,开放直率的个性让她轻轻松松就能够成为全场焦点。
那卢卡斯呢?他的学生终于能够一睹真容,他身披环形骑士斗篷,头发中分,脸上扑着粉,还涂了口红,唇角贴着一颗美人痣。
在主人身边,老师举手投足都充满着奴性。埃尔吉凑近说话,卢卡斯听后缩进美杜莎怀里,美杜莎反手给了海裔一巴掌,力道不轻不重。
江奕想跟他们打招呼,却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下一刻,他和前排角落的一双淡蓝色眼睛对上目光。
仔细打量,那是个长了张英国脸的中年男人,微微驼背,穿着松松垮垮、布满褶皱的旧衬衫,头发蓬乱、灰白,犹如吊在烟头上的一团灰。
他吓得跑开,找到正在调试钢琴的卡莉莎前辈,问那人是谁。“哦,啊!亲爱的,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大作家——埃略特·道格拉斯,没想到这次他专程从火星回来看我们的演出。”
“哦,谢谢。”江奕退回去,继续用帷幕包裹自己。
他没再看观众席,而是抬头仰望环布舞台的各种灯具,梅森说它们已经过时了,曾经有个叫纳西索斯的水仙异种发明了一款灯,凡是照到它的人,在外界眼中都会变成一朵会动的花。“后来呢?”江奕问。
“他因私藏植物标本被关进了塔耳塔洛斯监狱。”
时间过半,他不得不告别灯具和观众来到更衣室。他的演出服是由阿米拉设计、坦狄薇和纳西尔手工制作的,主袍是一件拖地鱼尾高开衩长袍,领口缝有一对金色圣甲虫纽扣,肩甲用红金丝线织成衔尾蛇图案,点缀着包括八元神和九柱神在内的埃及神祇头像。
他还有青金石、红锆石、美乐石、橄榄石做成的月牙形伊西斯头冠,两边挂着长长的珍珠流苏;还有黑曜石和赤铁矿打造的阿努比斯耳饰,吊坠刻成犬首形状,吊链是很规整的倒圆锥体;还有一对蛇形缠绕式的金制臂环,蛇眼各嵌有大孔雀石;还有彩线绣的、内置香料匣的玛特天平腰带;还有印着《亡灵书》片段的绑带式金凉鞋、红玉髓莲花踝链和安卡十字权杖。在用它们装点自己的过程里,他仿佛化为神之载体,即责任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