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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萧关一向对神佛没什么敬畏心,对庙宇更是敬而远之,没曾想他也有一日入庙两次的时候。
可他显然是想多了,方靠近寺庙围墙,他就在距庙门尚有一个转角之地见到了一个少年,少年倒伏在地,挣扎着在地上挪动。
元信安好歹也是朝堂重臣,他的孩子雁萧关虽不熟悉,心里还是有个大概印象,他扶起人,只见元家独子面色苍白,双眼微阖,鼻息急促,雁萧关隔着衣衫都觉出他身体滚烫。
似乎是察觉到雁萧关的存在,少年费力睁开双眼,惊惧地手脚并用想要挣开抓在他肩上的手掌:“来人啊,救……救命……”
声音几不可闻,雁萧关按住他的动作:“元公子。”
沉稳安定的声音止住了元三郎的挣扎,他将散未散的眼神好一会才凝在雁萧关面上,看清来人是谁后,他身体彻底软下:“五殿下。”
不等雁萧关反应,他双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同时,他一直紧紧护在怀里的东西也落在了地上。
雁萧关视线在他身上一晃而过,眼神凝在和一封被烧去小半的信笺和地上的一枚……印章上。
心脏猝然快速跳动两下,雁萧关有了某种事情将要尘埃落定的预感,他捡起印章,玉石触手微凉,光滑柔润的触感表明印章并不是摆设,是常年使用才能有的手感,翻过玉章,底部赫然刻着三个字——宣愿恩。
握着玉章的手指收紧,雁萧关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
元信安窝在北狱监牢角落,他对面正是早时还高高在上审讯他罪行的闳奇新。
闳奇新嘴角血渍仍在,他满心焦躁,难耐地在牢房转圈,随着窗外日头越来越低,他的神情越发狂躁,独自一人坐在女监的闳予珠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敌人落难,元信安心中没有畅快,不安感一直悬在胸腔,自看见独子玉饰到现在,他满心俱是担忧。
他与妻子生有四子,老大老二都是不满周岁就因伤寒殁了,老四养到三岁,千般呵护仍没保住性命,人到中年,膝下唯有一子,元信安不可能不看重。
宣家,宣家!
他早知与虎谋皮不可取,怎么就还是上了贼船呢,元信安面色灰白,不由想起了十年前他与友人合谋干出的那件事,也正因那件事,他与友人被宣家握住了把柄,或许在那之后他便已注定脱不了身。
他在布下太子谋逆之局时,曾想过若宣家不助他,他便与宣家拼个鱼死网破,事实证明,宣家确实没有作壁上观,只是偏偏出了雁萧关这个异数。
这个所有人眼中扶不上墙的纨绔,居然让他与宣家一败涂地。
自被神武军押入北狱,元信安就知他在劫难逃,他虽不掌管邢狱,可身为朝臣他也知晓诬陷太子谋逆的后果。
依大梁朝律,诬陷太子谋逆事发将会根据“诬告反坐”原则,以谋逆罪论处。
可他再认命,也想要保全妻儿,他妻子乃是焦州仓郡郡守之女,借娘家权势足以护住儿子平安长大,可前提是他的罪行不会牵连到他们母子。
以他犯下的罪行,元家逃不脱抄家的下场,届时家人重则身死,轻则流放,他怎么忍心。因此,他早打算将宣家供出,只要宣家被他拖下水,他便能从主犯变为从犯,不求保下性命,可妻子儿子却能脱身。
没想到宣家比他更狠,现下他已没有其他路可走,只盼宣家看在他一人担下所有罪责的份上,放他妻儿一条生路。
黄泉路上千万不要一家团聚,元信安在心中不住恳求,忽然,他身侧的老鼠撒腿逃向了牢狱深处,随即几道莫名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几名狱卒抬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牢房位于邢狱深处,昏暗黑沉,唯有一道窄窗能投进些许光亮,窗外时有狱卒路过,往牢内洒落几片阴影,元信安一时没看清狱卒手上抬着的人是谁,死到临头,他也不感兴趣。
没想到人却直直往他这里来了,堪比成年女子小腿粗的木栏杆将牢狱分成了一间间的小隔间,每间牢房都被铁链牢牢锁着,铛铛,铁链摩擦声响起,元信安警惕地看过去,一具身体被狱卒丢到他身前。
散乱头发下的面孔他再熟悉不过:“三宝!”
元信安扑过去一把抱起元三郎,狱卒关上门:“五殿下说看在你没有负隅顽抗的份上,让你们父子团聚。”
另一个狱卒惋惜地看了一眼元信安怀中的少年,叹了口气:“也趁你二人都还活着,再多续续父子之情。”
“可不是,等到人头落地,任你们再父子情深,也来不及了。”
元信安摸着怀中宝贝儿子额头,温度灼的他手心发烫,他身形一晃,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抱着人冲到栏杆前,一手艰难地从栏杆中间伸出:“求求你们,他在发热,是风寒,快请大夫来看看。”
他另外三个儿子全是因风寒去世,离世前的高热不退已成了他的噩梦。
“此事我们可做不了主。”一人面露不忍,劝道,“别白费功夫了,除了五殿下,无人敢助你们。”
元信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形佝偻抱着元三郎,失声痛哭道:“求求五殿下大发慈悲,我罪无可恕,可稚子无辜。”
待宰的牛潸然泪下都让人于心不忍,更何况是为了孩子活命悲痛求助之人。
“唉,”有人叹息,“可五殿下此时不在北狱,他将人送来就离开了。”
“就算寻到五殿下,无要事的情况下,他怕也不会特地来北狱。”
没人会觉得一个本就将被处刑的犯人能让雁萧关屈尊降贵来牢狱。
没成想狱卒像是无意说出的几句话,却让元信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眼中冒出光来:“我要招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