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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毛被她的这句话噎住了,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认命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块钱扔到水泥地面上,转身走的时候还不忘念叨着,“真他妈掉钱眼儿里了,有病,真有病。”
女孩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她慢慢蹲下身体,将那张皱成一团的纸币捡起来,放在膝盖上,一点点展开。
陈九霄的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从刚才到现在,她的嘴角明明始终是上扬的,眼睛里却不带任何笑意。他突然觉得女孩这样的眼神很像某种动物,就这样思索着,陈九霄便不知不觉走了神,以至于再次缓过神时,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转过来,越过几层篮球架子,顺着那缝隙直直地落在他脸上。
陈九霄忽然觉得器材室里好闷,闷得他连话都梗在喉间说不出来。
“看什么?”
女孩盯着陈九霄,语气比刚才面对对她耍无赖的男孩时还要更加冰冷几分。陈九霄却不知为何,忽然想知道她的名字。
她显然并没有真的想得到陈九霄的回答,只是留下一个警告的眼神后,便拍了拍身后的灰尘推门走了。
可从那天开始,陈九霄却开始刻意留心起学校里每个和他擦肩而过的身影,他才发现她叫唐星,比他小一级,在高二的文科班,她平时总是独来独往,偶尔会和一个微胖的女孩子走在一起,有时他们在操场或食堂偶遇,她总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目光甚至不曾在他身上有半秒的停留。陈九霄一开始觉得有些失望,可同时又觉得她似乎本应如此。
当时的陈九霄一直以为,他也许没有机会再接近她,可他依然固执地在那个特定的时间守在器材室,每次待得都要比平时更久,班上的其他同学都不理解他为什么总要呆在那个满是灰尘的器材室,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等那个梳着高马尾,总是低垂着头,却目光睥睨的女孩。
而终于在一个下午,她真的再一次出现在了那里,陈九霄现在还记得她居高临下的目光,和手足无措的自己。从那天开始,器材室似乎就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一个秘密基地,他们会在每个体育课的四十分钟,心照不宣地出现在那里,有时什么也不说,有时唐星心情好了,会让陈九霄讲讲外面的世界,那个她从未去过、却无比向往的世界。
可尽管他们曾经一起度过无数个四十分钟,陈九霄却始终觉得自己不够了解唐星,她的世界里似乎有很多秘密,可那些秘密,却一个都不属于陈九霄,他只知道,她很需要钱,帮黄毛跑腿,去校外兼职,她做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赚钱,每次只要拿到钱,她的脸上总会浮现出笑意,那笑容对于陈九霄来说过分奢侈,以至于他曾下意识地跟唐星说过“你缺钱的话,我可以给你”这种蠢话,当时的唐星一下子变了脸色,她仰起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陈九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要是有钱,不如多关心关心路边可怜的乞丐。”
陈九霄当时一下子慌了神,连忙向她道歉,为了不让她误会,还绞尽脑汁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看不起你,我说给你钱,是因为有事要求你,真的。”
唐星皱了皱眉,有些疑惑,“什么事儿?”
陈九霄的眼睛转了转,而后说道,“我想让你帮我补课。”
当时唐星的表情无比复杂,她的眼睛微微睁大,用那种像是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陈九霄,“你没事儿吧,你学习成绩比我好。”
陈九霄暗自在心里骂自己傻逼,他沉吟了片刻,又清了清嗓子,表情坦**,“英语啊,你英语比我好,我现在刷题的时候,老是碰见很多问题,你就帮我补补英语呗,我可以给你钱,但可能不多。”
对面的唐星歪着头,用那种审视的眼神看着他,陈九霄最受不了唐星的眼神,她看人时要么轻轻掠过,一旦认真,那双黑亮的瞳仁似乎夹带着水汽,看得人内心也跟着潮湿起来,陈九霄的一颗心被提起来,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多时后,他听见她开了口,一锤定音,“先试一个月,要是下次模拟考你的英语成绩没上来,我就退出。”
陈九霄对此受宠若惊,他当然是再开心不过的,只是补习英语的地点有些让人头疼,学校不方便,外面的快餐店又吵,选来选去,他们最终还是去了离学校不远的那间小旅馆。每次他们光顾,胖胖的旅馆老板总会对他们露出颇有深意的笑容,那笑容令陈九霄脸红得难以复加,可唐星每次却总是泰然自若,脸色不曾变过半分。
小旅馆的窗户总是漏风,为此时常要拉上密实的窗帘,将日光挡在外头后,屋里只能借着头上那盏昏黄灯泡的光亮,狭小的室内只有一张长度几十公分的木桌,因此他们两人总是挨得极近,胳膊贴着胳膊,他只要微微一偏头,就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和脸上细小的、小动物一般的绒毛。
陈九霄时常就这样看着她,慢慢失了神,以至于她要用笔管的另一头轻轻敲打他的额头,唤出他的名字。
“陈九霄,你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