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悬崖上的棋局(第2页)
苏明远的心猛地一沉,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他知道,这一关,他暂时过去了。但代价是,他把自己从一个“嫌疑人”,变成了一个“谜”。
而周敬尧这种人最喜欢的,就是解谜。
危机尚未完全解除。苏明远立刻借势,將矛头转向了那个脸色铁青的佐藤。他刚刚获得的“武器”,就是周敬尧本人。
他向周敬尧微微欠身,姿態变得恭敬而无奈:“周处长,您也看到了。我苏明远一心只想响应政府號召,维持市面稳定,给这几百號工人一口饭吃。可佐藤长官这边……总是因为一些小小的误会,让我的工厂无法正常生產。这批纱,我承认,运输中確实出了些意外,但我绝无欺瞒之心。我愿意赔偿,可佐藤长官非要將我定为『经济犯,这实在是……”
寥寥数语,他成功地將一桩“商业纠纷”,上升到了“日偽双方协作稳定大局”的高度,並將这个滚烫的皮球,稳稳地踢给了周敬尧。
周敬尧心领神会。他要的是苏明远这条大鱼,而不是看著他被佐藤这条蠢鱷给咬死。他更乐於藉此机会,彰显76號的权威,並把苏明远彻底逼到只能依赖自己的境地。
他转向佐藤,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佐藤君,纱线是经济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但如果你今天动用武力,查封工厂,抓走苏老板,那这件事,就从经济问题,变成了治安问题,甚至是……政治问题。”
“政治问题?”佐藤嗤笑一声,“我只知道他欺骗了皇军!”
“那你更要小心了。”周敬尧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著一种蛇信般的嘶嘶声,“据我所知,你的直属上司是渡边大佐吧?我上周还跟他一起喝过茶。渡边大佐最痛恨的,就是自己的下属,因为『处理方式不当,而把一件小事,变成一件需要惊动梅机关和影佐机关来收场的『大事。”
周敬尧把『处理方式不当几个字说的“抑扬顿挫”,好不有趣!
“你!”佐藤的脸色瞬间变了。周敬尧不仅准確说出了他顶头上司的名字,更直接点出了他最恐惧的后果——惊动更高层的特务机关,並且佐藤似乎隱约能感受的到眼前这个人知道自己那“三十张法幣”的勾当。
周敬尧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如果这件事需要我们76號介入调查,那我们查出来的,恐怕就不仅仅是一批纱线的问题了。到时候,我很好奇,是你向渡边大佐解释得清楚,还是我替渡边大佐,向你『了解情况,会更容易一些?”
这已经不是调停,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佐藤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那被怒火烧昏的头脑,终於冷静了下来。他知道周敬尧这种人的手段,他们能把白的说成黑的,能从一根线头查到三年前的旧帐。他来这里是为了出气和挽回损失,而不是为了把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都搭进去。
周敬尧见火候已到,立刻又给了一个台阶。他直起身,恢復了和煦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威胁从未发生过:“所以,佐藤君,给我个面子。你的人先撤。纱线的损失,我来处理,三天之內,我保证让你在渡边大佐那里,有一个最体面、最完美的交代。如何?”
佐藤的胸口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死死地瞪著苏明远,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但他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他不是向苏明远屈服,也不是向周敬尧屈服,而是向那个由周敬尧掀开的、足以將他吞噬的恐怖深渊屈服。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周处长,我等你的交代!”
说完,他猛地一挥手,带著满腔的不甘与后怕,领著他那些同样不知所措的士兵,狼狈地撤离了纱厂。
双重陷阱,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院內,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劫后余生的、压抑的欢呼。工人们互相拥抱著,有人甚至流下了眼泪。
但苏明远和王伯对视一眼,却只从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比刚才更深的寒意。
他们贏了这一局棋,代价却是让对手知道了,他们会“下棋”。
时间如同一根线,线的那一头,城南的一条湿滑窄巷里,另一场生死追逐,正悄然上演。
沈砚之揣著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利用对地形的刻骨熟悉,在迷宫般的弄堂里左衝右突,试图甩掉身后的两条“野狗”。雨点“啪啪”地打在头顶的油布雨棚上,也掩盖了他的脚步声。
就在他以为已经成功甩掉对方,准备从一个拐角穿出,拐上大路时,一把冰冷、带著铁锈味的匕首,无声无息地抵住了他的后腰。
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之前跟踪他的那两个地痞,和另外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壮汉,一前一后,將他死死地堵在了巷子深处。
为首的刀疤脸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低声吼道:“朋友,別动,也別喊。咱们兄弟是求財,不害命。把你刚从那家『当铺里拿出来的东西……交出来,咱们就当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