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第199章 江文的失态(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2009年终于到来了。

大年初一,零点时分,无数烟花冲向夜空,

漆黑的夜空,被无数微光点亮。

许多祝贺短信发到了曹忠这里,曹忠都挨个礼貌回应,

其后他好好休息了两天,

但。。。

飞机落地京郊机场时,天刚蒙蒙亮。曹忠提着录音设备走下舷梯,寒风扑面而来,像一记清醒的耳光。他没打伞,也没叫车,独自穿过空旷的停机坪,走向接他的林晓。她站在黑色轿车旁,手里捧着一杯热咖啡,看见他便递了过去。

“筹款的事已经安排好了,账户独立监管,每一笔支出都会公示。”她说,“文化局也批了拍摄许可,但有个条件??必须提交剧本终稿备案。”

曹忠点点头,接过咖啡抿了一口,苦得皱眉。“他们怕我们拍成抗议片?”

“不是怕,是不懂。”林晓拉开车门,“可你真要把陈素芬当年跪在教育局门口那段放进正片?”

“那是真实发生的事。”他坐进副驾,声音平静,“她用手语打了两个小时,没人回应。最后保安把她架出去时,她的手套都磨破了。”

车内一时沉默。引擎启动,城市轮廓在晨雾中缓缓浮现。

回到工作室已是上午九点。桌上堆满了资料:纺织厂改制文件、残障职工安置记录、九十年代信访档案复印件……还有一封来自瑞士的信,用德文写着“致倾听者”,落款是那位奥地利学者。翻译过来只有短短几句:“你带回的声音让我想起了贝尔格莱德难民营的孩子们。他们的哭声没有语言,却比任何演讲更有力。我愿意加入你们,不是作为顾问,而是作为一个学生。”

曹忠将信收好,打开电脑,调出《回声》的剪辑时间轴。目前完成的是粗剪版,共八十七分钟,分为五个章节。他盯着第三章《请愿书》的画面??一群穿着旧工装的人站在政府大楼前,举着泛黄的横幅,镜头缓缓扫过每一张脸:有拄拐的,有戴助听器的,有眼神呆滞的工伤患者。背景音是风声与远处警笛的交织,没有任何配乐。

“太静了。”林晓站在身后说,“观众会走神的。”

“那就让他们走神一次。”曹忠轻声道,“真正的沉默不是无声,而是被无视。我要让这种‘被无视’变成一种压迫感,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才懂得为什么后来那一声笛响那么重要。”

林晓没再说话。她知道,从苏黎世回来后,曹忠变了。不是风格上的转变,而是内核的沉降。他不再急于“表达”,而是学着“留白”。就像周岩教他的那样:真正的对话,始于等待。

当天下午,团队召开最后一次创作会。地点改在了社区聋哑学校的一间多功能厅。阳光透过大窗洒进来,照在地板上形成一片片光斑。参与者围坐一圈,中间摆着投影仪和音响。曹忠没有放PPT,而是直接播放了一段未命名的音频??长达三分钟的空白,之后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竹笛,紧接着是扫帚划地的节奏,渐渐汇入心跳声、脚步声、雨滴敲铁皮屋檐的哒哒声。

全场安静。

片刻后,一位年近六十的聋校退休教师用手语发言:“这三分钟的‘空’,我听得最清楚。它让我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戴上助听器那天,医生问我听见什么,我说‘什么都没有’。可其实,那是我人生中最饱满的寂静。”

另一位盲人作曲家接过话筒:“建议把这段放在片头。不要画面,也不要字幕。就让观众坐在黑暗里,被迫去听。现在的人看电影,眼睛太忙,耳朵太懒。”

曹忠记下笔记。他知道,这部影片注定不会讨好所有人。它不提供爽点,不制造泪崩,甚至拒绝传统意义上的“高潮”。但它有一个执念:让人重新学会用耳朵看世界。

会议结束前,周岩忽然起身,走到音响旁插入U盘。他说:“这是我写的主题曲,叫《等一个回应》。”

音乐响起。起初是一段极低的嗡鸣,像是地底深处传来的震动;接着,竹笛以极慢的速度吹出一段不成调的旋律,仿佛试探着空气;第三分钟,加入了一组细微的敲击声??筷子碰碗、指甲轻叩桌面、手指摩挲纸张;到最后,所有声音融合成一种奇异的和谐,既不像交响乐,也不像民谣,而像一座城市在深夜自言自语。

没有人鼓掌。大家都愣住了。

还是阿云先开口。她用手语比划:“这不像音乐,倒像是……我们平时说话的样子。”

曹忠笑了。他知道,成了。

当晚,他独自留在工作室,重新调整终版剧本结构。他删掉了原计划中一场戏剧化的冲突戏??陈素芬与厂长当面对峙的情节。取而代之的是一场看似平淡的日常:老人坐在家中缝补一件旧棉袄,电视里播放着春晚重播,窗外飘着雪。她不看节目,只是专注地穿针引线。突然,邻居家传来孩子练琴的断续音符。她停下动作,侧耳倾听。几秒后,她摘下助听器,轻轻放在桌上,闭上眼,用指尖在膝盖上有节奏地敲击起来??那是她在“听”音乐的方式。

这场戏没有台词,也没有情绪爆发,却耗费了整整一页剧本说明。曹忠写下注解:“真正的坚韧,不在呐喊中,而在继续生活的能力里。”

凌晨两点,手机震动。是周岩发来的消息:“老师,我在老街录到了新的声音。你来看看。”

曹忠披衣出门。冬夜寒冷刺骨,街道几乎无人。他在转角处找到周岩,少年正蹲在排水沟边,手里拿着微型麦克风,对准一块松动的铁盖板。风吹过缝隙,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某种古老的吟唱。

“这是‘地声’。”周岩低声说,“阿云阿姨说,以前下暴雨时,积水会从这里倒灌,她就用扫帚撬开盖子疏通。她说这声音像大地在咳嗽。”

曹忠立刻取出录音笔。他们合作多年,早已默契十足。一人固定设备,一人标记位置,另一人则用手机拍摄环境视频作为声场参考。整个过程持续了近四十分钟,直到电池耗尽。

回去的路上,周岩忽然问:“老师,你说我们做的这些东西,十年后还有人听吗?”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