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5 冢中枯骨为美(第1页)
李成裕闻听此言,神情便有些尴尬。
这声音明显不是从大门方向传来,而是从侧后方的内宅,这说明自有门户可以自由出入他家这住所。往小了说是居所窘迫,往大了甚至可以指责门阁不谨。
他家这住处乃是借。。。
青帷马车在黄沙古道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车内老者闭目养神,手指轻抚木匣边缘,仿佛护着一缕将熄未熄的火种。他姓陈名守义,原是宇文融幕府中掌管账册文书的老吏,素以谨慎缜密著称。此次奉命潜行赴登州,肩负两项绝密使命:其一,将海图与契约交予先行抵达的宇文亲信李元济;其二,在登州城外三十里处的蓬莱浦秘密筹建“海民生计坊”雏形,务须赶在宇文融正式到任前打下根基。
风沙渐起,道旁枯树如鬼影摇曳。陈守义忽觉车身微顿,随即便听车夫低喝:“谁人拦路?”
前方尘土飞扬,三骑黑衣汉子横刀立马,面覆黑巾,只露双目寒光。为首者冷声道:“此去登州,山路险峻,盗匪横行,尔等若想平安through,须留买路钱十贯。”
陈守义心头一紧,知此非寻常劫道??这般装扮、口气精准指向登州,且点明“through”,分明是冲他而来。他不动声色,低声对车夫道:“给钱,莫争执。”
十贯铜钱抛出,黑衣人却不接,反纵马逼近,刀尖直指车厢:“车内所载何物?打开查验!”
陈守义深吸一口气,掀帘而出,颤巍巍拱手:“老朽乃登州李记商行账房,携契书往东莱结算货款,皆为纸质文书,无甚贵重。”
那首领冷笑一声,挥手示意下属搜查。一人掀开木匣,见层层油纸包裹,正欲拆解,忽闻远处蹄声如雷,数骑快马疾驰而来,旌旗半卷,隐约可见“巡河”二字。黑衣人脸色骤变,低吼一声:“撤!”转瞬便隐入荒林深处,消失不见。
陈守义瘫坐于车厢内,冷汗浸透里衣。方才那一包油纸之下,实则藏着真正的海图副本与五份关键契约??其中一份,赫然是与新罗大商金允成私下订立的互市盟约,约定登州开埠后,新罗船队每年运送高丽参、松子、皮毛至蓬莱浦,换取江淮丝绸与川蜀茶叶,利润三七分成,宇文融占七。此约若泄,不仅招致朝廷震怒,更会激起裴光庭一党雷霆反扑。
三日后,陈守义终于抵达登州治所蓬莱县城。小城依山临海,城墙斑驳,街巷狭窄,市集冷清,唯有渔市尚有些许人气。他在城南寻得一处废弃盐仓,原为前刺史私设囤盐之所,后因贪腐案发被查封。此处背靠丘陵,面朝浅湾,水深适中,正是建造码头的理想之地。当晚,他便联络上了李元济。
李元济原是宇文融门下录事参军,精于工程营造,早几日已乔装成木匠潜入登州,暗中勘察地形、结交工匠头领。二人密会于盐仓地窖之中,烛火摇曳,陈守义取出海图摊开于石台之上。图上以朱笔勾勒出三条主航道,标注潮汐时辰、暗礁位置、泊位深度,并圈定蓬莱浦、刘公岛、沙门岛三处可建港址。
“协律郎之意,首筑蓬莱浦为主港,借旧盐仓改建仓储,再沿岸修筑堤坝,设浮桥码头。”李元济指着图上一处凸岬,“此处名为‘龙头嘴’,伸入海中三里,天然遮蔽风浪,只需稍加浚dredge,便可停泊百艘以上海舶。”
陈守义点头:“然则资金有限,又不能明目张胆动工,如何行事?”
李元济嘴角微扬:“我已说服本地十七家渔户,愿以渔船入股,参与运输;又拉拢两位退役水军校尉,负责招募熟习海务的桨手与舵工。至于工匠,我谎称受江南某富商委托,代建海上货栈,先付三成定金,诱其开工。待协律郎到任,大局已定,他们便是悔之晚矣。”
正说话间,忽有暗哨来报:城中刺史府近日频繁调动差役,似在追查一名“长安来的账房先生”。更有风声传出,裴光庭已密令登州通判王崇俭,凡涉及海外贸易之事,一律不得擅自立项,违者以“私通外夷”论罪。
二人对视,皆知形势紧迫。当夜,他们连夜拟定《民生坊章程》九条,表面宣称专为渔民代销渔获、平抑鱼价、抵御奸商盘剥,实则暗藏市舶司雏形:设立“海贸课”统管进出船只登记、抽税比例(暂定每船货物值百抽五)、外商居留时限等条款。更巧妙的是,章程末尾附有一纸“自愿捐输协议”,凡参与民生坊者,须按收益比例向登州边防军捐献钱粮,名义上“助防海寇”,实则为将来掌控兵权埋下伏笔。
与此同时,宇文融一行亦自长安启程。他未乘驿传官车,仅带十余亲随,扮作商旅东行。沿途每至州县,必悄然探访当地豪商、船主、盐贩,或宴饮谈笑,或密室夜话,不动声色间已签下八份合作意向书,承诺登州开埠后优先供货、共建仓储。其中最要紧者,乃江淮巨贾沈万舟,此人掌控扬州至明州一线海运网络,拥船六十艘,曾因触犯盐法遭贬,对裴光庭恨之入骨。宇文融许其未来在登州设立总号,并享三年免税优待,沈氏当即拍案应允:“只要能压裴贼一头,老夫倾家荡产也愿追随!”
行至洛阳,宇文融特意绕道拜谒留守官员,假意诉苦:“某本庸才,蒙圣恩不弃,委以登州,然地方贫瘠,恐难胜任。惟思渔民困苦,不忍坐视,拟建一坊以济生计,不知可合礼制?”
留守闻言,不以为意,笑道:“仁政惠民,何乐不为?但勿扰民力即可。”
此语被宇文融原封不动写入即将呈递朝廷的奏疏草稿中,作为“请设海民生计坊”的合法性依据。他深知,只要地方官默认,中央即便反对,也难以轻易推翻既成事实。
半月后,宇文融抵达青州境内,距登州仅两日路程。此时,一则惊人消息传来:通判王崇俭已下令拘捕李元济,罪名是“私集流民、图谋不轨”,并派兵封锁蓬莱浦一带,严禁任何人在海岸施工。
宇文融闻讯,面色铁青,却未立即赶赴登州,反而命人速召高琛从长安赶来会合。他心中雪亮:王崇俭此举,必是得了裴光庭授意,意图在他到任前彻底摧毁筹备工作。若此时强闯登州,反落人口实,不如以退为进,先取舆论之势。
于是,他在青州城外赁下一宅,闭门谢客,连写三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