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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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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慈墨理了理思绪,这才缓缓地说:“掖庭这种地方,多得是求死之人,可他却想求活。我……奴便帮着他活下去,他便也开始慢慢教化奴。主人亲去掖庭那日,他听闻有个旧友也被罚到了这地方,便央奴去看看。也是为这,奴挨了一顿鞭子。”

燕文公:“寻到了?”

温慈墨姿态摆的很低,他不欲让燕文公觉得自己有所保留:“不曾,掖庭又不是刑部大牢,都是奴隶,哪来那么多罪人。这消息大抵又是谁拿他寻开心,故意告诉他的。但是……奴骗他说见到了。”

说到这,温慈墨僭越地抬头,他看着庄引鹤,漆黑的眸子里有些燕文公看不懂的情绪:“主人把奴挑走了,他一个人,奴怕他死在那,这才骗了他。人……总需要些别的念想,才能在掖庭这种地方活下去。”

这份感情温慈墨一直藏得很好,可今天突然就有点憋不住了。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跪在这里。

所以这颗被压制了四年的种子,终究还是撬开了一点心防,探出了一丛怯懦的嫩芽来。

庄引鹤被他的目光惊了一下,只觉得温慈墨这话还有别的意思。

燕文公残废后过得坎坷,咂摸的最多的情绪,就是一个‘愁’字。温慈墨眼中的东西庄引鹤既然看不懂,便被他以己度人的通通归到‘愁’里面去了。可这孩子才十三岁的年纪,站起来跟他坐着差不多高,识个屁的愁滋味。

庄引鹤思来想去,只觉得是自己刚刚吓到这孩子了,估计以为自己要扔了他,这才多了点离愁出来。眼下事情已经说清了,庄引鹤对这小孩也没什么芥蒂,便有意安抚一二。

他伸出手去,本意是想把温慈墨扶起来,可没成想这孩子会错了意。

温慈墨向前膝行了几步,然后把下巴放到了庄引鹤的掌中。

庄引鹤受用得笑了,他捏了捏少年人没什么肉的脸颊,只觉当年回忆中的愁绪都淡了几分。本意是去安抚别人,却被安抚了的燕文公心情大好:“这么大点的一个人,还惯爱操心的。起来,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温慈墨推着轮椅,沿着廊下慢慢地走着。

“徐平是方相的人,早就安插进来了,这事我知道。”温慈墨早慧,很多事庄引鹤便也不再瞒着他了,“他手里的账目都是假的,不过是面上好看的东西,随他去。”

温慈墨拧眉,他记得燕文公跟方相俩人都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可眼下看着,这两只蚂蚱的心思可都有够重的。

庄引鹤还记挂着刚刚凶了小孩的事情,害怕人跟自己生了嫌隙,且这小孩确实如祁顺说的那般一样,是个好苗子,庄引鹤不想让他长歪了。像是刚刚那样的事,若是他回来的不及时,恐怕就已经成定局了,于是燕文公难免多嘱咐了几句:“你行事间多问我,错了也不要紧。眼下不是掖庭,你是孤的人,不管怎么着,你身后都还有孤。”

温慈墨听懂了,这一句话硬说的话,其实算是对他行事莽撞的责备。可偏偏,这责备里含满了温情。

温慈墨在掖庭的时候,错了的代价就是挨打,在不知道多少次的皮开肉绽中,温慈墨亲自操刀,凿出了自己的一颗七窍玲珑心。

那时候,他身上拴着十六和夫子两条人命,不敢停。

温慈墨少年老成是因为他无所依仗,在无数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遇中,让他知道怎么讨好那些掌刑之人,知道怎么做才能少挨两下,知道以哪种姿势受刑才不会晕过去。可他从来没有奢求过,自己犯错的时候可以搬出别人的名字来压人,‘仗势’这个省事的词,对他来说无比的陌生。

可就在刚刚,他在机关算尽之后,突然多了一条退路出来,那条路上,戳着一个歪在轮椅上的背影。

被打成什么样都不曾哭过的温慈墨,差点被这短短几个字豁了个对穿。

他的先生,怎么就能这么好啊……

温慈墨没说的是,他当时根本不是为了去帮夫子寻什么旧人,他是想试试看能不能逃出掖庭,他想试试看能不能去找他的先生。

温慈墨也没说,他与燕文公在多年前就有过一面之缘。纵使他们之间判若云泥,可当年的燕文公还是纡尊降贵地对他说了一句话。那句话撑着这个少年熬过了那段最凄苦的时光,可如今,这句话又被庄引鹤亲自添上了几个字,温慈墨便觉得他又能咬牙坚持着再往前走上几年了。

“……是。”

庄引鹤听着少年人瓮声瓮气的语气,没回头。如水的月色照着上阶的苔痕,燕文公默许了少年人迟来了多年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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