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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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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女同事看程松岩一脸着急的样子,说:“姐夫,你咋啦?找陈姐有急事啊?”

“不是,我就是担心她。”

“我们主任很正派的,有他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怕她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你这话可别让你自个儿老公听见,好多家庭矛盾都是这么说话说出来的。”

“姐夫你啥记性啊,我离婚都半年多了。”

程松岩不想再和她闲扯下去,刚准备走,却又被女同事叫住说:“姐夫,我们出版社招待客人,就那几个固定的地方,你这么着急,要不你挨个去找找?”

程松岩听了她的办法,管她要了那几家饭店的地址,焦急地跑走了。

夜雨绵长,下个没完,和这火锅店里翻腾的锅底及没完没了的酒局一样,都让陈慧茹感到烦躁。她今晚本来想着加会儿班,把工作多做一点,这样好明天请半天假,带着可可去把疫苗打了。可加班只加了一半,主任就把她叫走了,说是陪个作者吃饭。这种事情陈慧茹向来不参加,但主任说她必须来,因为今天这个是她负责的那本诗集的作者。陈慧茹一听,便不忍再推辞了。于公,她有些关于诗集的问题想要和他沟通一下;于私,她因喜欢诗人的诗,所以还挺想见见他的。

可刚见面,她便后悔了,这诗人和她幻想中那个清秀且带着几分忧郁的形象完全对不上号,完全就是一个邋里邋遢的中年酒蒙子,一头长发感觉一个月没洗了,都快比火锅锅底油了。

那诗人眯着眼睛说:“咱们书的定价能不能再高一点,这样版税我还能多拿点,手头能宽裕点,出门前也能去发廊找小妹洗洗头。”

这话陈慧茹听起来不舒服,但还是和他耐心解释:“定价太高的话,会影响销量。”

诗人说:“不会的,我的书一出来,肯定大卖,卖得裤衩子都不剩那种。”

陈慧茹冷着脸说:“你哪儿来的自信?诗集的市场本来就不好,再说你还是个没啥名气的新人。”

一句话把诗人整忧郁了,他兀自喝了杯酒。

主任出来打圆场,数落陈慧茹:“咱们的作者虽然是新人,但写得挺不错的,除了咱们,好几家出版社也都抢着出这本集子呢。”

诗人说:“主任,您别说了,越说我越羞愧,我确实没啥名气,心气还高,人家编辑说的也是实话。”然后他举起酒杯说:“陈大编辑,我敬你一杯。”陈慧茹不喝。他的酒杯就一直举着,说:“你要是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你要是看不起我,那我就把书拿走,换一家看得起我的出版社。”

陈慧茹被架在那里,左右权衡后,举起了酒杯,和诗人碰了碰,干了。诗人这下开心了,说:“敞亮,那我这本书就还在你们这儿出,但是我说真心的,价钱定高一点吧,价钱高不了,首印就高一点。我实在缺钱,有多缺呢,就和尼姑庵缺汉子一样缺。”

陈慧茹不想接话,主任主动接了过去:“咱这大诗人真会比喻啊,这随便说出一句来都能当成诗。来,为了这才情,我敬你一杯。”

主任被逗得一直笑,就当他是个酒疯子在说胡话。陈慧茹早就被诗人磨叽烦了,当他又聊到结了婚的女性身上散发着一股污浊之气时,她起身和主任说:“我要回家看孩子了,今晚就不奉陪了。”主任知道她烦了,点着头示意她先走,剩下的交给他。陈慧茹偷偷给主任比了个谢谢的手势,离开了。

陈慧茹刚走,诗人也起身说去个洗手间,但他却没有进洗手间,而是悄悄尾随陈慧茹出了火锅店。

火锅店位于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走出去要穿过一片小树林才能到大路边,陈慧茹快速地走进小树林。那诗人摇摇晃晃,浑身淋着雨,也跟了进去。

陈慧茹撑着把雨伞,雨滴顺着伞檐滑落,噼里啪啦,如命运坠入深渊的行板,不快,却没人能拦住她。

程松岩一连跑了几家饭店,都没能寻到陈慧茹,他在奔向下一家饭店时,脑子里冒出曾经两人去看手机的画面,陈慧茹握着手机,满是欢喜,但打听了一下价钱后,又放了回去,她说太贵了,要半年的工资呢。此刻程松岩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咬咬牙买下来的,那样自己也不会像此刻这样,如此慌乱。

他跑进火锅店,转了一圈,没看到陈慧茹,刚要和服务员打听,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在独自吃火锅。他再细看,这不是陈慧茹单位的主任吗?两人见过几次面。他急忙走过去询问,主任说陈慧茹刚走,现在出去应该能追得上。程松岩的心放下些许,折身追了出去。

程松岩跑了几步,进入那片小树林,小树林里没路灯,幽暗深邃,雨落在树叶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却有种嘈杂的静谧。程松岩大吼了声:“慧茹!”没人回答,他又吼了两声:“慧茹!陈慧茹!”那声音在树林里悠悠回**,就是没人回答。

程松岩加快脚步往前走,却猛地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尖叫,却不是陈慧茹的声音,而是个男人的。程松岩心头一紧,顺着声音跑去,却见一个长头发的男人跌坐在地上。

程松岩说:“怎么了?你怎么了?”

长头发的男人惊恐地指着前边,哆嗦着说:“杀人啦,杀人啦!”

程松岩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前方地上,躺着一团漆黑的人影,他缓缓地靠过去,再靠过去,然后猛地停住了脚步,那地上的身影和陈慧茹太像了。他几乎是一个踉跄扑了过去,把人抱在怀里,陈慧茹的脸颊满是鲜血,双目紧闭,被雨水冲刷着。

刨锛,后脑,金首饰,他一下子全对上了。他被厄运惊得愣住了片刻,抱起陈慧茹便往外跑,边跑边说着:“慧茹,你挺住,慧茹,没事的,咱们去医院。慧茹,你能听见吗?慧茹,你不要抛下我们爷俩啊……”他跑着跑着就要跑出树林了,就要看到大马路的光亮了,却被脚下的树枝一绊,摔倒在了地上。

他慌乱地又爬起来,身体却怎么也没了力气,努力挣扎之际,看到陈慧茹右手紧握的拳头松开了,露出一个红绳编织的小手链,手链上有一个小老虎金坠子。

程松岩的心脏猛地如红柚被剥开,撕裂般疼痛,剧痛让喉咙里发出号叫,如一只压抑许久的困兽。他奋力地站起身,抱着陈慧茹咬着牙往外跑,眼泪就顺着那雨水一同流进了嘴里,流进那裂开缝隙的心脏里,把往后的岁月都灌满了苦涩。

注释:

[1]emo:网络流行语,一般指忧郁、伤感等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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