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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明,对方在暗,这偌大的府城想藏个人可太容易了。再这般阵仗找下去,若那刘安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
庄聿白此话是对薛氏兄弟讲的,也是提醒自己。
孟知彰看向庄聿白,他明白对方的心思:“刘安是骆家小厮,请一人以内部线网探查,或许更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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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城喧闹的夜刚刚消停下来,鬼市尚未开张,夜深人静的僻静院落,一个粗糙麻袋被扔到九哥儿脚下。
刘安被绑了手脚,嘴里还用混着污水的碎布堵着。他原以为抓自己的是各庄之人,待从麻袋中钻出脑袋,看见厅上坐的是自家茶伎九哥儿时,瞬间放了心,嬉笑着脸,口中呜呜呜示意对方给自己松绑。
九哥儿摆弄着手里的一盏茶,给身旁伎人递了个眼神。
“原来是九公子救了我。”被松了手上绳子,刘安便自己将脚上等其他各处绳索接下来,“多谢九公子。回头我在二公子面前帮你多多美言几句。”
“你就是刘安?”九哥儿声音冰冷,手指停在茶盏温润轻盈的盏壁上,“我问你要个人。”
“要人?”刘安讪笑一下,摸不着头脑,“九公子客气,刘安是跟二公子的,九公子问错人了吧。”
素日明妍娇柔,名动府城的茶伎九哥儿,此时却换了个人,双眼猩红,怒气内压。菩萨变罗刹,全然没了往昔笑迎八方客的春风和沐,戾气四散,像是一开口便能招出些恶鬼阴兵来。
“是么?”九哥儿从茶盏中抬起眼眸,冷冷扫过来。
刘安后背冷飕飕的,头皮一阵阵发紧。
“九公子是想从他口中套出那灭虫药剂的方子吧。我劝公子别费这个力气,都是骗人的,您看看我这手,全是拜那小贱人所赐。”
为了提高可信度,刘安扯开自己手上纱带,手心手背都是灼伤的痕迹。
一茶伎上来怒斥:“刘安,你耳朵聋了,还是脑子不好使?少废话!我们公子说了,问你要这个人!”
刘安将手上纱带缠好:“人,不在我这。公子恐怕要不到了。”
“人,不是你带走的么!”那茶伎上前一步。
“人是我带走的不假,但公子晚了一步。”刘安看明白自己当下处境,知道再隐瞒定不会有好果子吃,索性直接交代,“方才有人将他送去撷春阁旁的小院。”
端茶盏的手猛地一抖。
对一名茶伎而言,手不稳是大忌。茶盏在手,即便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且手稳如松,这才是茶伎的基本素养。而府城第一茶伎的茶盏竟然抖了。
一旁小茶伎直愣愣看过来,眼神震惊中带着一丝恐惧。
九哥儿放下茶盏,掏出巾帕抹去溅到手指上的茶汤,也试图抹去心中的不安。
撷春阁,府城最知名的男风馆。一旁的小院,除了家主骆氏上下人尽皆知,那是供骆耀祖单独玩乐的场所。
不能冤枉刘安,将人送去小院,委实不是他的主意。他只想拿钱消气,奈何有人见然哥儿生得标致,知道他们家二世祖也好这口,便偷偷去递了话,献了宝。
骆耀祖因马上去西境,家中恐他再生事端,直接将他拘在家中。待在家中的这些日子,心里早长了草,正无处宣泄时忽听得有这样一个宝贝,哪能不心痒?又听身段样貌不在九哥儿之下,还是个雏儿,便越发中了意。忙让报信小厮将人悄悄带去小院,只等夜深人静时去摘花采蜜。
“什么时辰?”九哥儿看看窗外,极力稳住情绪。
“已近丑时。”
阴鸷的眼神甩下:“着人看好他。其余人跟我走!”
府城的街,被窒息的夜挤满,幽暗,静默,长长的一条接一条,没有尽头似的。偶有高门深院或名楼大馆挂着几盏灯笼,幽幽的灯光,越发像奈何桥上的长明灯。
这是九哥儿在这座城中生活了第四年又两个月。经历了一千五百余个晨昏轮转,他以为早已习惯了这座城。可当下,他从未像今日这般觉得这府城的夜,如此黑,如此冷。宛如一把刀抵在他命悬一线的人生路上。
刀刃稍偏一分,便是万劫不复。
九哥儿持缰的手,开始不住发抖。他怕了。
他知道那骆耀祖的秉性。他不敢想那最坏的结果。
年幼时被人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笼,整日与阴沟中的蛇鼠为伴,他没怕过。
后来日夜接受教习,打手们沾满陈年血污的皮鞭一日日生生抽下来,他没怕过。
再之后,作为从那牢笼地狱中活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他被送往骆家,凭一己之力坐上头牌茶伎的位置,人前光鲜,人后刀尖舔血的日子,他没怕过。
此时,他却真的怕了。
那人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亲,也是他此生唯一的牵绊和希望。若有人毁了自己暗夜摸爬滚打这许多年好不容易找回的唯一亮光……九哥儿不清楚自己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