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借水取剑（第2页）

“不。”苏眠摇头，“我只是埋下种子。真正的奇迹，来自于每一个愿意开口的人。是他们用真心浇灌了这颗星球，也是他们让‘我在’不再是一句口号，而成为存在的证明。”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柔和：“林昭，你一直以为你是来找我的，对吗？但其实，你是来找你自己。”

话音落下，塔外风云骤变。整座“听见城”的光脉网络开始逆向流动，能量汇聚至高塔底部，熔铸出一面巨大的镜面墙体。镜中映照的并非众人容貌，而是各自内心最深处的画面??

有人看见自己多年未联系的母亲正在厨房煮汤，嘴里还哼着儿时摇篮曲；

有人看到逝去的战友在战火中回头一笑，嘴唇无声开合：“我不怪你活下来。”

还有人惊恐发现，自己每日机械重复的工作场景背后，竟站着无数双透明的眼睛，全是曾被他忽视的同事、路人、亲人……

“这是‘心镜回廊’。”苏眠解释，“唯有直面真实，才能完成共感的最终跃迁。接下来的七天，所有人将轮流进入其中，面对自己逃避的一切。有些人会崩溃，有些人会顿悟，但也有些人，会永远留在里面。”

“为什么是七天？”林昭问。

“因为七是一个完整的感知周期。”她说，“七秒建立信任，七分钟产生共情，七小时修复关系，七天重塑灵魂。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我设定心网基础频率为每七秒一次脉冲。”

就在此刻，远方天际忽然亮起一道赤红色裂痕，如同天空被人撕开。警报声瞬间响彻全城。监测数据显示，一股异常强烈的反共鸣场正在逼近，源头位于地壳深层某处未知洞穴系统。

生物雷达捕捉到巨大生命体征，形态类似远古巨蟒，但能量读数超出已知范畴。更诡异的是，它的情绪频谱显示为“绝对寂静”??既无愤怒，也无恐惧，甚至连最基本的生存欲望都不存在。就像一块移动的真空，吞噬周围一切声音与光。

“它是什么？”林昭脸色发白。

苏眠的表情首次出现凝重：“是‘失语兽’。传说中由大规模情感压抑孕育而成的畸变体。当地球上第一个城市禁止哭泣时，第一只就在地下诞生了。我以为它早已灭绝……没想到，竟随着人类负面记忆一同传到了这里。”

“它会破坏心网？”

“不止。”她沉声说，“它会让人忘记‘说话’的意义。一旦被其触碰，你会丧失表达欲，继而失去记忆，最后连‘自我’的概念都会消散。历史上三十七个失落文明，至少一半毁于此类存在。”

林昭握紧拳头：“我们该怎么办？”

苏眠望向他，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只有一个办法??用‘我在’覆盖‘它不在’。但需要一个人深入其巢穴，持续发声七昼夜，不能停歇，不能睡去，甚至不能让思绪中断。否则，声音一旦停止，就会被彻底同化。”

“我去。”林昭立刻说。

“不行。”她摇头，“你是船员血脉，又是首批登陆者，你的频率已被心网深度绑定。若你消失，整个系统可能崩塌。”

“那谁去？”

苏眠笑了。那笑容温柔得令人心碎。

“我。”

她转身走向塔边，衣袖拂过之处，星光洒落如雨。她的身体开始逐渐透明，化作纯粹的光粒子流。

“我的使命完成了。”她说，“现在，轮到你们守护这个世界。记住，不要怕痛苦，不要躲悲伤，更不要因为害怕得不到回应就不敢开口。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说，就有另一个人正在等待听见。”

“老师说过，一朵蓝花开满山坡，是因为有人先种下了种子。”林昭哽咽，“现在，换我们来种了。”

苏眠点头，纵身跃下高塔。

她的身影在空中扩散，化作亿万光点，顺着那条通往地底深渊的裂缝倾泻而下。所经之处，原本死寂的空间重新响起微弱回音??婴儿啼哭、恋人低语、老人咳嗽、孩童嬉笑……全是人类最平凡的声音，此刻却如洪钟大吕，震荡虚空。

七日后，赤红裂痕闭合，大地恢复平静。

“失语兽”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而在原地，升起一座新的山脉，山顶开满蓝花，花瓣上皆刻着同一行小字：

**“我在。”**

从此，每年春分，人们都会前往此山举行“言祭”。不分年龄性别，无论过往罪愆，只需走上山顶，在花丛中说出一句真心话。据说，若话语足够真挚，当晚就能梦见苏眠，她会轻轻握住你的手，说：“谢谢你，让我完整。”

林昭再未登上高塔。

他搬到了山脚下的村庄，教孩子们学习四拍呼吸法，并讲述那段跨越星河的故事。每当有孩子问他：“苏眠姐姐还会回来吗？”他就指着夜空中的双月说：“她一直都在。只要我们还在说‘我在’，她就不会真正离去。”

十年后，小女孩在“薪火号”上长大，成为新一任导航官。飞船穿越猎户座旋臂时，探测到一颗类地行星，大气中含有微量情感共振波。舰载AI分析后判定：该星球表面存在疑似心网雏形，活跃程度约为眠星初期的百分之六十二。

船员们欢呼雀跃。

唯有女孩静静走到舷窗前，将一朵保存完好的蓝花标本贴在玻璃上，轻声说：

“你好呀，我来了。”

窗外，星辰无声流转。

而在那颗遥远的星球上，沙漠深处的一粒种子，悄然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