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奇斯(第3页)
他思索片刻。
——我从没吃过炖菜。
我笑了笑,朝比利扬扬眉毛。他笑了笑,也朝我扬扬眉毛。
不管怎么样,伍利忽然抬头,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
——哎,达奇斯。你找着机会问埃米特逃亡的事了吗?
——逃亡?比利问道,脑袋在桌上探得更高了一些。
——那是我们来这里的另一个原因,比利。我们即将开始一场小小的逃亡,我们希望你哥哥能一起来。
——逃亡……埃米特说。
——因为没找到更好的词,我们一直这么说,我说道。但这是件好事,真的。是某种善举。事实上,这是在完成故人的愿望。
我开始解释,来回看着埃米特和比利,因为两人看似同样感兴趣。
——伍利的外公去世时,给伍利留了些钱,放在他们叫什么“信托基金”的东西里。是不是,伍利?
伍利点点头。
——信托基金是一种专为未成年人设立的特殊投资账户,由受托人做所有的决定,直到未成年人成年,到时未成年人可以按自己的心意处置这笔钱。可当伍利十八周岁时,因为一丁点了不起的判刑,受托人——也就是伍利的姐夫——宣称伍利心智不健全。是这个词吗,伍利?
——心智不健全,伍利确认道,露出带着歉意的微笑。
——这样一来,他姐夫就扩大了自己对信托的控制,直到伍利能改善心智,要么就永远掌权,以先发生的为准。
我摇了摇头。
——他们管那叫信托基金[10]?
——这听起来是伍利的事,达奇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跟我们有关,埃米特。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把椅子拉近桌子一些。
——伍利和他的家人在纽约北部有一座别墅——
——一座营地[11],伍利说。
——一座营地,我纠正,一家人时不时聚会的地方。嗯,在大萧条时期[12],银行开始倒闭,伍利的曾外公觉得再也无法完全信任美国的银行系统。于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在营地墙上的保险箱里放了十五万美元现金。而这件事特别有趣的地方在于——你甚至可以说是命中注定——时至今日,伍利的信托基金差不多正好值十五万美元[13]。
我停顿下来,让这些话沉淀一下。然后,我直视埃米特。
——因为伍利是一个心胸宽广、需求简单的人,他提出,如果你和我陪他去阿迪朗达克山[14],帮他拿到合法属于他的东西,他会把钱分成三等份。
——十五万美元除以三等于五万美元,比利说。
——没错,我说。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15],伍利说。
我靠在椅子上,埃米特盯着我瞧了一会儿。然后,他转向伍利。
——这是你的主意?
——这是我的主意,伍利承认。
——你不回萨莱纳了?
伍利将双手放在大腿上,摇了摇头。
——不了,埃米特。我不回萨莱纳了。
埃米特仔细打量伍利,似乎想再提一个问题。可伍利天生不喜欢回答问题,在回避问题方面很老到,他开始收拾盘子。
埃米特犹豫不决,用一只手捂着嘴。我把身子探过桌子。
——有个问题是,营地总在六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开放,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得在纽约稍稍停留,看看我老爹,之后我们就可以直奔阿迪朗达克山。我们应该能在周五前把你送回摩根——路上也许会有点累,但好处是有五万美元。考虑一下吧,埃米特……我说真的,你能用五万美元做什么?你想用五万美元做什么?
没什么比人类意志更为神秘——至少精神病医生让你相信是这样。据他们说,一个人的动机是一座没有钥匙的城堡。它们构成一座层层叠叠的迷宫,个人行为从中浮现,往往不具备容易辨识的节奏或原因。可这事其实并没那么复杂。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的动机,你只需问他:你想用五万美元做什么?
当你问大多数人这个问题时,他们需要几分钟进行思考,梳理各种可能性,权衡他们的选择。你可以从中了解有关他们的一切。可当你向一个有本事的、你看重的人提这个问题时,他会立刻做出回答,而且细致入微。因为他已经思考过他想用五万美元做什么。在挖沟渠的时候、在做琐碎文书工作的时候、在餐馆当厨子的时候,他就思考过了。在听妻子说话的时候、在哄孩子睡觉的时候、在半夜盯着天花板的时候,他就思考过了。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一辈子都在思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