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四章(第1页)
晚春的正午骄阳似火,晒得人骨头缝都透露着一股子倒头就睡的慵懒。
陈宣饶有兴致的来到外面的甲板上,在他身边的杜鹃当即目光扫视周围冷声道:“老爷请看,就是他们”
清平河中下游的河面越发宽阔了,。。。
风不止,碑不冷。
陈砚伫立良久,直到白鹤振翅南归,身影融入晚霞尽头。他缓缓下山,脚步却比往日沉重几分。十年了,名字回来了,可代价也刻进了骨血里。苏渺三年前悄然离去,只留下一封信:“我听见残笛在哭,它想回到竹海深处。”她走时未带一物,连那支曾与银笛共鸣的断箫也留在了昭明馆后院的石台上,覆满青苔。柳念安则常年奔波在外,去年从西域带回一批龟兹古卷,破译出一段尘封旧事??原来早在永和之前,已有三朝帝王暗设“影阁”,专司篡改史册,而忘川司不过是其延续罢了。她将此录呈报朝廷,却遭礼部尚书当庭驳斥:“此乃妄言祖制!”当晚,她咳出一口血,仍伏案至天明。
净尘老了,袈裟宽大如帆,背已微驼。但他每日清晨依旧敲钟三十六响,声传十里,唤人记名、守心、勿忘。他曾对陈砚说:“我这一生诵经无数,最重的一句,不是‘阿弥陀佛’,而是‘林昭无罪’。”
此刻,昭明馆内灯火通明。几名年轻执灯使正整理新收的边陲口述录。一位来自黔南的少女跪坐于地,用苗语吟唱一首古老歌谣,讲述百年前一位女祭司如何因揭露官吏贪腐而被活埋于溶洞。她的声音清亮如泉,穿透梁柱,惊起檐角铜铃轻颤。陈砚站在廊下静静听着,忽然觉得这歌声竟与《忆昭辞》有七分相似??旋律不同,魂魄相通。
“记忆自有血脉。”他喃喃道。
入夜,风雨忽至。
不是暴雨,而是细密绵长的春雨,像丝线般缠绕天地。陈砚独坐书房,翻阅裴仲言临终前寄来的最后一封信。字迹歪斜,墨色淡薄,仿佛写一字便耗去一口气:
>“……我在极北雪原寻得一座无碑坟茔,碑石早毁,唯余半块残砖,刻‘沈氏知微’四字。我将其抱回,在坟前守了七日。第七夜,风雪中似有人影汲水浇田,转身对我一笑……是她。我终于明白,有些名字,哪怕世间无人再提,天地也会替她们记住。
>
>我一生奉命杀人,唯最后十年,才算活着赎罪。
>
>请代我向林昭致歉。若早知真相,我必护她周全。”
信纸末端,附着一片干枯的忆莲花瓣,紫红如血。
陈砚闭目良久,将信收入《重光纪》手稿夹层。窗外雨声渐密,忽闻远处传来一阵异响??非鼓非钟,似万千人在低语,又似大地在呼吸。他起身推窗,只见皇陵方向,名河竟泛起波澜!原本静谧流淌的星光之河剧烈晃动,一道道涟漪自中心扩散,仿佛有什么正在水面之下苏醒。
他心头一震,立刻披衣而出。
山路湿滑,泥泞难行。待赶到碑林时,已有十余名执灯使聚集于此。柳念安刚从岭南赶回,发梢滴水,面色凝重。“地下有动静,”她说,“拓片上的名字……在发光。”
果然,那些镌刻于石的姓名,正逐一浮现出淡淡金芒,如同被无形之手轻轻拂过。而正中央最大的一块碑??林昭之名所在处??光芒最为炽烈,竟投射出一道人形虚影,虽不及当年守寂人来袭时那般巨大,却更为清晰,宛如真人再现。
“她在呼唤什么?”一名年轻弟子颤声问。
净尘双手合十,双目微闭:“不是呼唤,是预警。”
话音未落,地面猛然一震。紧接着,一声凄厉尖啸自地底传出,仿佛千万冤魂同时呐喊。裂缝再度出现,但这一次,并非在碑林外围,而是直贯正名碑基座之下!黑气喷涌而出,带着腐朽与怨毒的气息,瞬间笼罩半座山头。
“不好!”陈砚疾呼,“他们没死绝,还有人在地下续阵!”
柳念安迅速点燃引魂香,可香气甫一升腾,即被黑气吞噬。净尘诵经声加大,金光自其掌心溢出,勉强撑起一道屏障,护住众人。然而那裂缝越裂越深,从中竟缓缓升起一具青铜棺椁,通体雕满倒悬之眼,与当年血书上的印记完全一致。
棺盖自行开启。
里面没有尸身,只有一本漆黑如墨的书册,悬浮于空中。书页无风自动,发出沙沙声响,如同蚕食桑叶。每翻一页,便有一道名字从正名碑上黯淡消失!
“他们在逆施‘删名术’!”柳念安怒吼,“用活人精魄为引,借地脉阴气重启忘川秘法!”
陈砚猛地抽出银笛,第九音骤然响起。可这一次,笛声竟被那黑书吸收,化作一声冷笑般的回音。他心中骇然:此书非寻常邪物,而是以八千亡魂的怨念为基,糅合历代被删之名的残识所炼成的“伪忘川录”??它不仅能抹名,更能扭曲记忆,让生者主动遗忘!
“快!切断地脉连接!”净尘喝道,“否则整座碑林都将沦为虚妄!”
数名执灯使冲上前,欲以灯油泼洒黑书。可灯焰触及黑气,立即转为幽绿,反而助长其势。眼看林昭的名字已开始模糊,陈砚忽然想起一事??当年焚而复生的黑书,之所以能重生,是因为万人同歌唤醒了名字的力量。那么如今,若要破此邪阵,唯有让更多人齐声呼唤那些即将消失的名字!
他当即取出玉笛,与银笛并列,全力吹奏《忆昭辞》第一句。柳念安会意,强压咳喘击鼓应和。净尘盘膝而坐,以血指在身前画符,每划一笔,便损耗一分寿元。其余执灯使纷纷跪地,高声诵念碑上尚存之名:
“沈知微!”
“李文舟!”
“阿阮!”
“林昭!”
声浪滚滚,直冲云霄。可黑书翻页速度不减,反而加快。眼看数百名字已然湮灭,陈砚双唇渗血,几乎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