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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龙族若非自愿,只有在情动和重伤时才会显露龙身。
凶兽锋利的獠牙抓伤了他大片皮肉,伤口翻卷之下白骨清晰可见,四处血水淋漓。
那不是贺拂耽记忆中漂亮矫健的红龙。
那些红宝石一样的美丽鳞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木头削出的代替品,焦炭一样覆盖在龙身上,轻易就能被獠牙和利爪掀起。
独孤明河想要站起来,龙爪却无法再支撑起身体。
他喘了一口气,龙尾将封印中的贺拂耽轻轻卷起,小心地护在身下,然后朝天边另一端遥遥望去。
那里站着骆衡清,浑身白衣浴血,手中冰剑一次次碎裂,将他反噬得遍体鳞伤,却又一次次重组,拦在兽潮之前不肯跪地。
直到最后几乎脱力,冰剑脱手而去,掉进满地凶兽的残肢中。
兽潮咆哮着朝人间界飞去,掠过他们头顶时不作任何停留,似乎已经将猩红泥土上那焦炭一样的龙族视为尸体。
却在即将冲破界壁之前,烛龙口中发出一声长啸。
清越激愤的龙吟仿佛能震慑世间所有罪孽,一时间连风声都暂时停歇,天地同时陷入一片死寂。
死寂之中,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从遥远的金乌巢穴传来,却清晰得像是在每个人的耳畔响彻。
碎裂声越来越多,一瞬之间,那声音就被无数陌生的龙吟替代。
或是年轻稚嫩的,或是年迈威严的,共同应和着第一声呼唤。铺天盖地的火光离开虞渊朝槐陵前来,如同红日高升,将永夜的魔界照耀得亮如白昼。
百年前那些死在金乌烈焰之下的烛龙们,复活了。
龙群奔涌而来,将兽潮撕裂,如同一柄烧得鲜红的铁剑插入一团泥泞,泥泞中野兽如虫蚁四散逃窜,哀嚎不休。
最后一只凶兽也死在龙爪之下。
兽瞳里仇恨的红光熄灭的瞬间,遍体兽尸消失不见,天际那道长长的裂缝也重新愈合。
新生的龙群朝贺拂耽轻轻点头,道一声“燕君”,随后也化作虚无。
一切都像是回到了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时候。
除了独孤明河与骆衡清。
将空间术用到极致的程度,不仅能在界壁之间穿梭自如,视山川河流如无物,还能突破时间的限制——回到过去,或是预见未来。
那不是新生的龙群,而是活在过去或者未来的龙群,跨越时空前来相助,改变当下的命运。
这是天道才有的权力,只有天道才配高高在上,站在时间与空间的尽头,戏耍六界众生的命运。
一魔一仙,交换了一瞬间等同于天道的权力。
魔族付出的代价是神格破碎,昏迷不醒,而半仙付出的代价是……
“这是否算我已经赎罪……阿拂?”
被血水染得猩红的泥土上,有人半跪在地。他想要站起来,双腿却几乎已化作白骨。
他踉跄着一步步向贺拂耽爬去,手指落在泥土中满是血污,很快也变成白骨。
他付出的代价是,和那些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兽潮和龙群一样,化作虚无。
“我曾经毁了虞渊,现在却保下槐陵。你原谅我了吗,阿拂……”
贺拂耽静静看着他。
泥塑身体里的两半灵魂,一半为面目全非的师尊、为生死不明的朋友心痛不已,另一半却以无比冷硬的决心,压下一切痛苦和绝望,迫使这具身体抬起头,依循本能看向夜空中那朵永世高悬的莲花。
莲瓣半开半闭,星星点缀左右,千百年皆是如此。
泥土之上的厮杀将一切附着的草木生灵都染红,苍穹之下这些漂浮的尘埃们却依然高洁浪漫。
骆衡清苦笑一声,骷髅的下颌碰撞着,发出不成字句的尖利声响。
“别怕,阿拂……你会赢的。”
可当贺拂耽终于低头朝他看去时,白骨却化成齑粉,消散在夹杂着浓重血气的风中。
只剩下几缕残魂,顽强到连天道的反噬也无法摧毁。
失去肉身承载后,它们无措地在原地逗留了一会儿,很快便感知到熟悉的存在,慢慢浸没入昏迷中烛龙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