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你教教我吧(第1页)
温和的微笑,没有掺杂着丝毫的欲望。
手指灵活的游动,令她小腿处紧绷着的肌肉,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缓解。
安昭然默默的享受着。
她的视线时刻停留在身旁的男人身上。
从未与男性有过交往。。。
怒江峡谷的清晨总是来得迟。飞机降落在六库机场时,天边才刚泛起灰白,云层低垂,像一块湿透的棉布压在群山之上。沈如枝推开通往廊桥的门,一股潮湿的热气扑面而来,夹杂着草木腐烂与溪水奔流的气息。高原的冷冽尚未从骨缝里退去,南方的闷热已悄然缠上脖颈。
“海拔骤降,小心头晕。”刘松砚递来一瓶水,自己却先仰头灌了一大口。他脸色仍有些发青,嘴唇干裂,显然是前段高原之行留下的后遗症还未完全消退。“不过这地方……倒是比阿里多了几分生气。”
“不是‘多了’,是‘活着’。”沈如枝轻声说,“你看那山,像是被刀劈出来的一样,可每一道褶皱里都有人住着。”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福贡县匹河乡沙瓦村,位于怒江大峡谷深处,距县城还有近四个小时车程。山路狭窄陡峭,一侧是直插云霄的峭壁,另一侧便是深不见底的怒江激流,江水浑黄湍急,咆哮如雷。越野车在盘山道上缓慢爬行,轮胎不时打滑,司机老杨紧握方向盘,额角沁出细密汗珠。
池锦禾坐在后排,抱着摄像机不停调整防震包。“信号已经断了快两个小时了。”她低声说,“连离线地图都开始卡顿。”
“越难抵达的地方,越需要声音。”谢晨广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藤蔓与石屋,“上次我们拍完次仁卓玛,有人留言说:‘原来我还愿意相信善良。’这种力量,不该只停留在感动。”
下午三点,车队终于抵达沙瓦村口。一座低矮的木屋倚山而建,门前挂着一块褪色的红布匾,写着“和顺堂”三个字,字迹歪斜却有力。一位中年男子站在门口等候,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手里拄着一根竹杖??他是盲人中医李正声唯一的徒弟,名叫阿普。
“老师昨晚整夜没睡,一直在整理脉案。”阿普接过行李,声音低沉,“他说,你们来了,他就能把话留下来了。”
屋内陈设简陋,一张药柜、一架木床、一个火塘,墙上贴满了手写的中药配伍表,全是盲文凸点纸片用胶带粘在墙面,密密麻麻如同星图。角落里堆着晒干的草药,空气里弥漫着苦香与陈年木料的味道。
李正声坐在床沿,身形瘦削,双眼覆着一层乳白色的膜,手指却异常灵活,正轻轻摩挲一本厚厚的盲文书脊。听见脚步声,他微微抬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是北京来的客人?”
“李老师。”沈如枝上前一步,蹲下身,放慢语速,“我是沈如枝,带着团队来看您。”
“我知道你是谁。”老人轻笑,“我听广播,也听人讲。你们拍的那个女邮递员,让我哭了两晚上。她说的话,我都懂??有些人等的不是信,是还被人记得的感觉。”
屋里一时安静。刘松砚悄悄打开录音笔,谢晨广架好摄影机,动作极轻,生怕惊扰这份静谧。
“我今年八十二了。”李正声缓缓道,“记性差了,有时抓不准归经,但摸脉的手没废。只要还能辨得出浮沉迟数,我就不能让这些方子跟着我进土里。”
他伸手从床底拖出一只铁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叠叠用牛皮纸包裹的册子,每本都编了号。“这是我五十年来治过的病例,全靠手写记录,再由阿普帮我誊成汉字。可我不放心,万一哪天他也不在了呢?我想……能不能把这些变成你们能带走的东西?”
沈如枝心头一震。她原以为此行只是拍摄一段人生回响,却不曾想,老人早已准备好交付一生所学。
“我们可以为您建立一套数字化盲文医案系统。”她说,“用语音识别配合触觉反馈设备,将来哪怕没人陪您念,机器也能读给您听。更重要的是,这些经验可以传给更多山里的年轻人。”
“好啊。”李正声点头,“那就别光拍我,帮我做这件事。我不想死后,只剩下一屋子没人看得懂的纸。”
当晚,众人围坐在火塘边商议方案。池锦禾连夜联系昆明的技术团队,协调盲文扫描仪与便携式语音录入设备;谢晨广负责梳理病例分类逻辑,准备后期数据库架构;刘松砚则主动承担起每日协助老人复述诊疗细节的任务??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第二天清晨五点,沈如枝就被轻微的咳嗽声惊醒。她披衣走出临时安置的厢房,看见李正声已坐在门槛上,手中捏着一把艾叶,正闭目嗅闻。
“您这么早?”她轻声问。
“习惯了。”老人笑了笑,“年轻时天不亮就上山采药,现在梦里还在走那些路。你知道吗?这片山上有三百多种药材,我能叫出名字的,不到一半。剩下的,都是病人教我的。”
“病人教您?”
“对。”他点点头,“有个孩子得了怪病,浑身长疮,西医说是免疫缺陷。我没药可开,他就带我去他家后山,指着一种长在岩缝里的紫花说:‘爷爷,这个煮水洗过就好了。’我采回去研究,发现真是良药。后来取名叫‘岩心莲’。”
沈如枝怔住。她忽然明白,这位老人之所以不愿退休,并非执着于“医者”身份,而是深知在这片封闭的大山里,知识从来不是单向传授,而是人与人之间以命相托的交换。
接下来的日子,拍摄与数据采集同步进行。每天上午,李正声会在阿普的搀扶下接诊村民。他无法视物,却能凭指尖感知脉象变化,靠气味判断体质寒热,甚至能听呼吸节奏分辨肺腑虚实。一个患风湿多年的妇人刚进门,他就说:“你昨晚用冷水洗脚了,不然不会疼得这么急。”
午后,则是口述整理时间。沈如枝坐在他身边,录音笔贴近唇边,一句一句引导他回忆典型病例、用药心得、禁忌警示。有时他说着说着就停住,眉头紧锁,仿佛在记忆的迷雾中艰难跋涉。每当这时,阿普就会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提醒:“师父,那是1987年的冬天,雪下了七天,有个猎户摔断了腿……”
有一次,老人突然问:“你说,我把这些东西留给谁?城里孩子会来学吗?他们会嫌弃这里太穷、太偏、太慢吗?”
沈如枝沉默片刻,答:“可总有人愿意慢下来。就像次仁卓玛送信,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不让任何人消失。您留下的也不是药方,是一个个活下来的人的故事。只要还有人愿意听,它们就不会死。”
老人听完,久久未语,最后只说了句:“那你帮我录一段话吧,将来谁要是翻开这些资料,能听见我说的第一句话。”
于是,在那个午后,阳光斜照进小屋,斑驳地洒在盲文书页上,李正声挺直脊背,对着麦克风缓缓开口:
“我是李正声,云南怒江沙瓦村一名普通中医。我不识字,但我用手记住了每一味药的脾气;我看不见,但我用心感受过每一个求生的眼神。如果你正在听这段话,请记住:医学不是高台上的学问,它是泥地里的呼吸,是母亲抱着发烧的孩子翻山越岭的脚步,是老人攥着最后一把草药不肯放手的执念。请善待它,别让它变成冰冷的数据。若有一日你能行医,请先学会跪下来,听听大地的心跳。”
录音结束时,屋外忽然响起淅沥雨声。一场夏雨悄然而至,顺着瓦檐滴落,敲打着门前的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