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7页)
“好饱。”苏微微无奈地拍拍肚子。
周老师不管她说什么,还在夹菜,苏微微只好喜滋滋地努力夹着吃。
吃完饭洗碗的时候,苏微微无论如何表示不能坐享其成:“饭后运动一下,有助于减肥。”苏微微得意地站在厨房里边洗碗边说。
“你还减呢?北京三月的风能把你吹天安门去了。”
苏微微咯咯地笑。
后来收拾完毕,两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周老师忽然说了句:“差点忘记了,等下我把钥匙给你。”
苏微微疑惑地看着他。
周老师解释说:“你家里的钥匙,是郑佳辰叮嘱我,如果有一天你回来了,他又不在的话,就让我交给你。现在我也不知道郑佳辰那小子是不是还在北京。不过据说成大明星了,够忙的吧应该,好几次我也在学校里看见他的专辑和海报,现在学校里不少女学生崇拜他呢。”
苏微微更加不解:“房子不是卖出去了吗?”
周老师一知半解地说:“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郑佳辰后来又给买了回来吧?”
他把她和爸爸妈妈的房子又买了回来?苏微微不禁在心里问自己。
“郑佳辰这孩子也算是有出息。”周老师边在抽屉里找钥匙边笑着说,他还保持着在学校时喊的口吻,一口一个郑佳辰的,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这大明星是他什么人,“人也好。不忘本。我记得,那时你们是在谈朋友吧?”
苏微微看了一眼,连钥匙都没有换,还是从前的。恍惚中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一个梦。
“去家里看看吧。我以前去过两次,家具和摆设都没有换,我听说刚卖出去的那会儿,郑佳辰还专门过来叮嘱买主不要换家具,家具他也要,不过那时候他没有太多钱,买主抱怨了好久,最后也不知道郑佳辰从哪弄来的钱。真有心,这孩子。”周老师感慨不已。
苏微微前思后想,觉得能借钱给他的也就是颜惜了。
拿了钥匙,随着周老师一起下楼。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周老师犹豫了一下,善解人意地说他就不下来了。苏微微很感激地对他笑笑,手里的钥匙已经被她捏出了一层细腻的汗。
她怔怔地看着锁孔,呆滞了两三秒,脑海里似乎空白一片又似乎有千言万语无数面孔。
“啪”的一声锁开了,像是打开了心门般,刹那间有些难以名状的害怕。伸手推开门的瞬间,那些细小的害怕又像是飞蛾般从黑暗处隐现出来,终于找到了光明的火种般殷切。
原来这就是家,原来她还可以回家。
郑佳辰,郑佳辰……她的心里一直在莫名其妙地念叨着他的名字。
是你吗?郑佳辰?
她在心里轻轻地呓语,熟悉的摆设瞬间侵蚀进她的眼眸深处。每一个地方都带着记忆的味道,肆无忌惮地将她轻轻托起来,如同在云端般虚妄,可心里却同时真切地觉得这些是如此真实。没有一丝的虚假,每个呈现在眼底的物件都是活的,他们在说话,他们在唱歌,他们还在诉说着这些年的离殇。
眼泪滴在手臂上的时候,她才猛地发现自己哭了,急忙抬手擦了一下。她有些害怕让这样狼狈的自己出现在这个家里,那样的话,一定会有某些她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或者情绪会嘲笑她的。
她好不容易回来的,她要美美地去遇见从前。
只是他从来也没有跟她说过,他都为她做过些什么。她从头到尾都以为他不过是报复,不过是不甘心,不过是肆意的晚来的嘲讽和逼迫。
当她看到眼前的一切,她才知道原来是她多么狭隘。才知道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原来他一直都不曾离开过她。就算是在那些她打定了主意要离开的日子里,他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地在原地等待着。
她不能想象这漫长的时日对他心灵的恶意侵蚀,那该是多么难的一天又一天。她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怎么也止不住。
这之后的几个小时里,她都静静地坐在那个她先前已经再熟悉不过的旧旧的皮沙发上,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坐着,一直到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台洒进来。
郑佳辰:这几天会忙,你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苏微微看着手机有些恍惚,觉得这句话好熟悉。阳光在这个时候烫在她的手背上,痒痒的,窗台上的那盆水仙花开得正盛,在这个时节与胡同口那棵大槐树的萧条有些对峙的味道。想必是有人悉心照料,此人也必然是郑佳辰。
她为什么恍惚呢,这会儿她心里念叨了一声他的名字,提醒了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忽然想到下面这件事,她最近是挺恍惚的。所以再跳跃的记忆也是可以坦然面对的。
苏微微记得,她刚刚和郑佳辰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也不算在一起,就是他不再那么排斥她,也默认了她天天跟在屁股后。大一那年的圣诞节,他们出去唱K。苏微微的寝室的几个妖孽们愣是要苏微微带着家属去,苏微微心里当然清楚郑佳辰的拘谨,但没办法,众口难驳,就硬着头皮去喊了郑佳辰。没想到郑佳辰答应得很顺畅,苏微微想着可能是那段时间他刚刚和室友们让她喝了那么多酒的缘故吧,也算是个补偿。不过不管了,只要能带着郑佳辰去,她就算圆满了。
可是在那天,偏偏出了一点差错,人都聚集全了,就准备出发了,郑佳辰忽然发来一条短信说他有点事情要忙,去不了了,让她自己照顾好自己。
苏微微当时就发飙了!直接冲进郑佳辰的寝室,“江南七怪”说他可能在图书馆,她于是怒气冲冲地杀向图书馆,结果管理员说没看见他,让她去食堂找找看……于是她又重拾起早已在杀过来的路上被消磨殆尽的杀气,一脸幽怨地慢吞吞朝食堂走去。
她本已做好了在这里也找不见他的心理准备,毕竟又不是饭点。可他真的在这里,回头看见刚穿过玻璃门的苏微微,他一脸歉意地走过去,看着撅着嘴唇的苏微微,轻轻笑了笑说:“我想了想,还是去吧。正准备给你打电话问你在哪的。”
于是苏微微顿时就欢快了。一路上觉得太阳当空照花儿对她笑,除了郑佳辰之外她什么也不想要,就连刚才对郑佳辰的违约的抱怨也在这个时候变成了可以被原谅的可爱的小脾气。
那个时候的苏微微是真的以为她极力挽住的郑佳辰就是她的天下。她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不是他怎么办。郑佳辰说她是过了今天没明天的主儿。苏微微反驳说今天都过不好,还指望个屁明天咧。
自然是有她的处世哲学在里面,这其中的道理往深了说,郑佳辰也是同意的。不过反过来说,如果一个人连今天都过不好,又有什么理由让他相信明天会好呢?
郑佳辰那个时候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他之所以在跟苏微微去聚会前犹豫再三,是因为他不能确定。他不能确定站在爱情门口的他如果一脚踏进去了,他是否还能在那片没有道理可讲的辽阔海洋里,将自己浑身上下如同松散的土壤一般的秘密像先前那样藏好,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开花,可以结果,可以掩盖在当时的他看来如此不堪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