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快活(第1页)
殿内静了许久。
然后,公主又复开口。
“这些日子,探子汇报,这史湘云的快活,本钱极低。一杯淡酒,几碟小菜,便能让她高歌‘是真名士自风流’。她的心是满的,不靠外物填补。她不耗费这世间的繁华,反倒将繁华都吸了进去。”
绯墨笑了,接话道。
“倘若人人都学她的样儿,这京城里的酒楼、绸缎庄、珠玉阁,倒要关上一半了。”
公主也笑了。
“所以,这架织机时时都在告诉你:‘离群是错,是孤僻,是无能。合群才是对,是安稳,是福气。’你看那些戏文传奇,是不是总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你看那些圣人教诲,是不是总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伦常?”
“这背后,都是织机的道理。它在说:快回到你的位份上来,快来为我这台机器,耗尽你的心血吧。”
绯墨怔住了。
她眼前的,那个高居凤座、心机深沉的统治者昭明公主,倒像一个孤独的女王,立在云端,冷眼瞧着这世间万物的运转章法。
绯墨听得心头一紧,轻声回道:“殿下的意思是,瞧上的正是史探花的这份‘管不住’的性子?”
“不止。”
昭明公主走到窗下,推开一扇海棠花格的窗。
初秋的凉风拂进来,吹得她浅紫宫纱袍的袖子稍稍鼓起来。
“这宫里的人,哪个不是抽丝剥茧做成的绣品?针脚细密,花样子也好看,瞧着是温顺,可到底失了生气。”
“他倒好,是山里的一阵风。带着草木的野气,吹皱一池春水。”
昭明公主伸出手,五指纤纤,虚虚拢住窗外流动的夜气。
“这么有趣的风,若真叫人纺成了线,织进那叫人喘不过气的锦绣堆里,岂不可惜?”
“那么,倒不如,由本宫收作私物得好。”
【此刻当浮一大白!公主这番话,看似是赏鉴风骨,实际上约莫是要筑一座黄金笼。她要护着这阵风,却也要把风握在手心里。说到底,是天家贵胄的占有欲,寻一个能与自己相配,又毁不了的稀罕顽意儿罢了。】
绯墨的心,咚咚跳起来。她懂了。
公主不仅仅是在选一个驸马,也不仅仅是在挑一个臣子。
她是在寻一个能替她撞破这宫墙,搅乱这死水规矩的同类。
更是她自己想做,却碍于身份,终身不能做的一场痴梦。
绯墨定了定神,把那份惊讶压下去。
“殿下……是真要同史大人结百年之好?”
“嗯。”
“那……倘或有一日,发觉史大人也是个俗人,也要为五斗米折腰,也要被这官场磨平了心气,殿下可会觉得无趣?”
公主回过身。
烛火映在她清冷的眸子里,轻轻跳着橘色的光。
“那就把他寻个地方,好生藏起来。”
她漾开的绝美笑意,美则美矣,但是叫人心里发毛。
“藏在一个谁也寻不见的地方,只我一个人瞧得。”
“不叫外头的风吹着,不叫俗世的尘染着。只我一个人瞧得,也就够了。”
【警醒!警醒!公主‘病’气值已近沸腾,‘圈。禁’之念已生。宿主再不设法,恐后半生要在公主府某处绣楼里瞧着四角天过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