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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线索的形式(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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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之妻则说:当着丈夫被另一个男人奸污,丈夫用鄙视、憎恶、冷酷的眼光看着她,使她感到肉体与精神上的双重打击。大盗溜走后,羞耻、悲伤、愤怒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她宁可死去,同时也不愿丈夫独留人间。于是,她用刀刺穿绑在树上的丈夫胸口,却突然间失去了自杀的勇气……就一个人走了。

武士之魂则说:大盗不仅奸污其妻,还诱其私奔。不料自己的妻子居然依从,并要求大盗在走之前,将丈夫杀掉!这话连大盗听了也心寒,因而没有下手。俩人是先后逃走的。自己则在愤怒、哀伤中,痛苦地自杀身亡。

三个人的口径如此不同,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影片无意回答。却可肯定:三个人都有难言之隐,也便都有所掩饰。而事实真相则是永远把握不准的“谜”。而小说原作与改编后的影片都含有这样的动机:要使读者或观众产生一种哲理思考——在这苦雨凄风的世界里,人生是永远解不开的谜,善与恶也难有固定的标准……

我国当代作者高光的《挣扎》[7]与上例有异曲同工之妙。虽明显借鉴,却又有演化与发展:

作品以抗日战争时期一个日本副站长之死为中心事件,让车站上几个有关人物:大头辫、大崔、中国站长及站长老婆分别出现。既有各自身世的介绍、思想性格的展示,又通过他们眼(眼观日本站长的言行举止)及口(审讯时,口述当时自己的行为与见闻),把日本站长身死事件,从不同观察点出发,表述出来。各不雷同、亦多有出入,但与《罗生门》不同的是:最后用站长的遗书告诉读者——“我不想活了。春子死了,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膝盖流血也不止。我噩梦……”——原来,其真正死因是:同样饱受战争灾难的日本底层职员、车站站长心爱的妻子在国内死了,自己又得了不治之症,因而对前途不寒而栗、对人生丧失了热情,终于剖腹自杀。而因他“莫名其妙”的死,中国的无辜百姓大头辫、大崔惨死于日本法西斯屠刀之下……这篇作品在内涵上比《罗生门》就更进一步:它有着鲜明的人道主义精神、清晰的政治与时代背景。它表现的不仅是人性挣扎的本身,更是以历史的透视点,表现出侵略战争给全人类带来的灾难。而这种内涵的生动体现,在一定程度上,是借助于攒射式结构的表达之效的。

再如沃尔夫的意识流小说《波浪》,通过六个兄弟姐妹的独白,专门讨论有关“自我”的问题,也属于此类。

使用攒射式结构线索,一定要在构思时明确下来表现核心。即是说,各条线索都是为表现既定核心而出现的。否则,既有中心事件、主要人物的设想,又有多方面与中心无甚关联的独立表现、各行其是,全篇内容必将混杂烦冗、使人迷离恍惚,不得要领。在这里,若“灵感一来,笔走龙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全凭着感觉走”,是绝对要失败的。

攒射式线索结构常见的毛病,图示如下:

第四,散点透视(或曰“板块式结构”)。

所谓“散点透视”,即指一种把若干生活片断表面分散呈现,而实质有内层联络,以立体表现生活的结构模式。借用文学品类之一散文的一条原则:“形散而神不散”来说明这种结构模式,是很恰当的。

小说篇章中,这种结构体很多见,如王安忆的《小鲍庄》[8]、王兆军的《落凤坡人物》[9]、方方的《风景》[10]以及李庆西的《街道与钟楼》[11],再如苏联小说《孤岛》等,均属于这种模式:

分片断介绍一个大背景(小鲍庄、落凤坡等)下几种人物典型,一个人一个章节,展现一个故事,或几组表面并不相关的人事情境……彼此之间似无明显关联,但通览全篇后,我们却可以因此而生出对那一特定社会环境、生活背景总体的深刻认识以及对其中所体现的文化因袭、历史演进、民族兴衰的沉思与反省。

当然,这种结构模式既然借鉴散文的艺术手法,散文篇章中就有更多的这类范文了:像老作家萧乾的《往事三瞥》、孙犁的《亡妻逸事》、已逝著名作家史铁生的《我的遥远的清平湾》,等等。

再如当代极受读者欢迎的一些优秀报告文学作品《神圣忧思录》、《出国大串联》、《阴阳大裂变》、《中国小皇帝》、《沂蒙九章》,等等。均可资借鉴。

在影视创作中,这种结构也很常见,如我国当代影片《陈毅市长》,分别节选陈毅任上海市市长期间的几段并不相关的故事,进而从总体上表现了主人公的精神面貌与行政业绩。

再如受众多观众喜爱的影片《城南旧事》,它向观众展示了不相关联的三段故事:宋妈的故事、疯女子的恋爱故事(其中又包含小女孩二妞的故事)以及小偷兄弟的故事。而出场的人物,也大都彼此没有关系:如英子的父母只认识宋妈、疯子秀贞也与小偷没有任何来往、小偷与宋妈更没有任何生活联系……再加上一些“拉洋片”式老北京风情民俗的散漫画面的穿插,整部影片的结构似乎毫无章法可言——然而,正是由这些散漫的人、事、情、景,组合成有机的一体,体现出一种深深的怀恋与感伤之诗般的意境,进而具有独特的艺术价值。

日本影片《儿子》[12],以“母亲周年祭日”、“儿子的恋爱”、“老父亲进城看望两个儿子”三个片断有机连缀起来,形成总体的框架,进而表现了既定的多层面的主题。

我国电影《被告山杠爷》的主体部分,在“以村规犯国法”的基础上,将几个不相关联的事件集为一体,也是较明显的一例。

而美国影片《黑色通缉令》,无论观众或影视理论界对其评价如何,就其结构而言,则无疑也属于“散点透视”的典型篇章……

当然,任何事物的体现都要“适度”,否则,特色难免会成为缺点了。运用“散点透视”这种结构方式,要避免两方面的失误:

其一,既然是“散点透视”,那么,作为为表现整体而呈现的各个“点”,就一定要“视透”。即是说,各个“单元”的描述应该形象鲜明、挖掘深入,均有既定的文化及艺术内涵。如果每个“单元”、每个“点”不能做到生动引人并内蕴“情意”,只蜻蜓点水般轻描淡写、草草掠过,最后组合出来的“整体”必定平浅无味,更难有什么深层的文化内蕴与高档的艺术价值了。在这方面,《黑色通缉令》,纵然获得一些电影节的奖项,也难以掩盖其中的不足。

其二,也不能顾此失彼,只在细部,在“点”上下功夫,而丧失或忽略了整体性的内在规范。如果连作者都无法将笔下的各局部有机组成为一潜在的整体,那这整体在读者头脑中就更难复现。无论如何,“聚”与“散”,只具相对意义,其实是绝对不可分离的。如果仅仅杂乱地“把昏光、铅色、水塘、白杨的银白、布满乌云的天边、麻雀、遥远的草场等因素搜罗在一起,那算不得图景,因为尽管我有心,却没法把这些东西想象成一个严整的整体。”[13]

[1]崔道怡等编:《“冰山”理论:对话与潜对话》,873页,北京,工人出版社,1987。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91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3](清)李渔:《闲情偶寄》。

[4]江苏人民出版社编:《微型小说选》,216~219页,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4。

[5]参见《上海文学》,1985(9)。

[6]陈洁:《关于〈大河〉》,载《上海文学》,1985(10)。

[7]参见《小说选刊》,1987(7)。

[8]参见《小说选刊》,1985(9)。

[9]参见《小说选刊》,1989(6)。

[10]参见《小说选刊》,1988(1)。

[11]参见《小说选刊》,1987(4)。

[12]参见《世界电影》,1995(4)。

[13][俄]契诃夫:《契诃夫论文学》,240~241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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