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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新体诗文对革命派的影响(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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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新体诗文对革命派的影响

蒋智由是一个过渡性的矛盾人物,不但政治立场在维新改良派与革命派之间徘徊,而且他的诗歌也是一只脚踏进了革命派的审美领域,陈天华很快就接过了他的旗帜。

一、陈天华与邹容:白话诗文与文白杂糅

陈天华(1875—1905),原名显宿,字星台,别号思黄,湖南新化人。他是华兴会的发起人之一,又协助孙中山成立同盟会。1905年12月8日,因日本文部省颁布对于中国留学生的新规则所导致的留日学生的分裂与争吵,加之日本媒体对中国留学生的污蔑,他留下数千言的《绝命书》投海而死。他是著名的反清排满倡言民主革命的宣传家与革命家,著有《猛回头》《警世钟》与未完成的政治小说《狮子吼》。他的这三个文本都是富有文学色彩的宣传品,其中《猛回头》受蒋智由诗歌的影响最大。在蒋智由斥责国人奴性与倡言革命的诗歌中,已出现了三言诗,而陈天华在《猛回头》中以“三字鼓板”的形式,编成了边说边唱的接近白话新诗的鼓书词:

可惜的,骨肉间,自相残杀;

惹进了,外邦人,雪上加霜。

……

他们来,全不要,自己费力;

只要我,中国人,自相残伤。

在形式上,如果将三个字一组的标点抹去,差不多就成了10个字一行的闻一多式的富有建筑美与音乐美的白话新诗,尽管在明白如话上更近胡适的新诗。陈天华的三个文本在启蒙的旗帜下具有很强的互文性,他的小说《狮子吼》有些地方写得像论文,鼓词《猛回头》的叙述部分又像是《狮子吼》式的小说,而论文《警世钟》的很多段落则像是《狮子吼》中的叙述语言。他喜欢以重复的语句,来加强情感的强度,如“醒来!醒来!快快醒来!快快醒来!”很像五四时代的新文艺腔。值得注意的是,中国的小说从宋代就开始使用白话,宋词元曲也接近白话,唯独论文向来都是以文言写成,从黄遵宪、裘廷梁到胡适,倡导白话文的文章使用的都是文言文。从这个角度看,《警世钟》大概是中国较早以白话文形式出现的论文:

中国自古以来,被那君臣大义的邪说所误。任凭什么昏君,把百姓害到尽头,做百姓的总不能出来说句话。不知孟夫子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君若是不好,百姓尽可另立一个。何况满洲原是外国的鞑子,盗占中国,杀去中国的人民无数,是我祖宗的大仇。如今他又将我四万万汉人尽数送入枉死城中,永做无头之鬼,尚不想个法子,脱了他的罗网,还要依他的言语,做他的死奴隶,岂不是情愿绝子绝孙绝后代么?

蒋智由对邹容也有影响,《奴才好》这首四百多字的诗,被邹容一字不漏地引入了《革命军》第五章。邹容(1885—1905),原名绍陶,又名桂文,字蔚丹,留日时改名邹容,重庆人。17岁踏上日本国土的邹容次年因与陈独秀等剪去了清朝学监姚文甫的辫子被遣送回国。回国后他与反清志士章太炎、章士钊等交往甚密,章士钊还将他的《革命军》与章太炎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在其主办的《苏报》上推介,使得清廷大为震怒,恨不得将他们凌迟处死。章太炎自己不跑,还作书让邹容来投案。“《苏报》案”轰动海内外,《革命军》畅销百万册以上。《革命军》以清浅文言运思,与梁启超倡导的新文体非常类似,情感强度也近似《警世钟》。虽是论文的形式却有丰富的想象力,并渗透着作者强烈的情感:

吾于是沿万里长城,登昆仑,游扬子江上下,溯黄河,竖独立之旗,撞自由之钟,呼天吁地,破颡裂喉,以鸣于我同胞前曰:呜呼!我中国今日不可不革命;我中国今日欲脱满洲人之羁缚,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独立,不可不革命;我中国欲与世界列强并雄,不可不革命……

文中的与清朝“相驰骋于枪林弹雨中,然后再扫**干涉尔主权之外来恶魔”等文句是典型的文白杂糅。然而非常遗憾的是,两年监禁邹容也没有熬过来,他死于监狱中时年仅20岁!《革命军》以“革命军马前卒”署名,武昌起义前识字的士兵中几乎人手一册,对辛亥革命所发挥的启蒙作用是巨大的,所以孙中山代表“中华民国”追赠邹容为“陆军大将军”。

《革命军》对鲁迅思想所产生的影响是很大的。《革命军》认为,清政府是洋人的奴隶,中国人是清政府的奴隶,因而中国人是“奴隶的奴隶”;而且“中国人无历史,中国之所谓二十四朝之史,实一部大奴隶史也。”这对于鲁迅《灯下漫笔》中的中国历史是“想做奴隶而不得”与“暂时做稳了奴隶”的循环之论有着明显的影响。《革命军》对于“野蛮之革命”与“文明之革命”加以区别,认为前者有破坏无建设,后者有破坏有建设,为建设而破坏:“吾侪今日所行之革命,为建设而破坏之革命也。”鲁迅在《再论雷峰塔的倒掉》等文中,将“有破坏,无建设”的“野蛮之革命”,置换成了“盗寇式”与“奴才式”的破坏加以批判,并且呼唤心中有理想之光的具有建设意义的破坏,基本思路还是从邹容的《革命军》中来的。

二、雄风飞扬:秋瑾与马君武的诗歌

邹容身后另一位32岁就被清廷杀害的志士是女杰秋瑾。秋瑾(1875—1907),乳名玉姑,原名闺瑾,赴日后易名瑾,号竞雄,又称鉴湖女侠,绍兴人。秋瑾出嫁湖南后即有“潇湘三女杰”之称,1904年赴日留学后很快成为激进的革命党。1907年当徐锡麟刺杀巡抚恩铭牵连到秋瑾后,第二个谭嗣同出现了:秋瑾拒绝了离开绍兴的一切劝告,要以自己的血促成革命的成功。秋瑾的一生就像一首雄风飞扬的诗,她被杀后很快就成为很多戏剧与小说的主人公;死后仅四年多,清朝270多年的异族统治就土崩瓦解了。秋瑾的诗词受新体诗的影响是很明显的,如《书吴烈士樾》中的“庐梭文笔波兰血,拼把头颅换凯歌”:

电传噩耗风潮耸,同志相顾皆色动。

打破从前奴隶关,惊回大地繁华梦。

《宝刀歌》的“北上联军八国众,把我江山又赠送”以及《赠浯溪女士徐寄尘和原韵(其二)》的“欲从大地拯危局,先向同胞说爱群。今日舞台新世界,国民责任总应分”,已接近蒋智由的新体诗。在秋瑾作品中,最接近陈天华的《猛回头》的白话体,是她写的《勉女权歌》《同胞苦》《叹中国》《支那逐魔歌》等歌词以及弹词《精卫石》。《精卫石》中的弹词接近白话诗,如写婆婆“憎媳妇,宠孩儿,任儿游**反帮之。”

当然,从艺术上讲这都不是秋瑾诗歌的佳作,她最好的诗是那些拯救国难的豪气冲天之作。中国诗歌从唐诗到宋词是越来越阴柔,李清照的词可以说是将婉约与阴柔推向了一种极境。而在中国文学走向现代的进程中,对阳刚与力之美的呼唤是一个重要特点。这种阳刚的力之美在秋瑾的诗歌出现了,甚至对适合表现婉约与阴柔情感的词,秋瑾也有将之改造成阳刚文体的企图,如《满江红》中的“身不得,男儿列,心却比,男儿烈。”其诗词中要求男女平等、超越男儿的诗句比比皆是,如“始信英雄亦有雌”(《〈芝龛记〉题后八章》)、“漫云女子不英雄,万里乘风独向东”(《日人石井君索和即用原韵》)、“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鹧鸪天》)等。当然,这不是说秋瑾写不出婉约风格的诗词,《踏青记事》就很优美婉约,《杂咏(其二)》与《秋日感别(其二)》都令人想到李清照的词。然而这种婉约诗词在秋瑾诗歌中所占比例很小,尤其在她东渡日本后,就很少再写这类诗了。东渡后她写了大量的雄风飞扬的救亡爱国诗篇,如《黄海舟中日人索句并见日俄战争地图》中的“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对酒》写道:

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

一腔热血勤珍重,洒去犹能化碧涛。

《泛东海歌》的“登天骑白龙,走山跨猛虎。叱咤风云生,精神四飞舞”,令人想到李白、李贺的豪气,她的《日本铃木文学士宝刀歌》《剑歌》《红毛刀歌》《宝剑歌》《宝剑篇》《书吴烈士樾》《宝刀歌》等诗,则更具有唐代边塞诗以及李贺的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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