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命悬魔鬼西风带(第1页)
5命悬“魔鬼”西风带
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老子
11月15日
雪龙船就要驶离弗里曼特尔了,我约上张胜凯抓紧最后时间在岸上转转。我们在一家网吧得到了免费的当地旅游手册和地图,正好为下次返程游玩搜集些资料。其中有一项内容吸引了我,就是在珀斯考拉动物园可以抱着考拉合影,我决定回来一定要抱抱这可爱的澳洲国宝。
在当地人的建议下,我们坐上BLACKCAT汽车专线走马观花地游览了当地有名的两个景点——西澳海事博物馆(MarltimeMuSeum)和圆屋(RoundHouse)。海事博物馆是全澳洲唯一专门收藏17世纪至18世纪荷兰航海船只的博物馆,这里有荷兰在西澳海域中触礁搁浅的4艘船只遗骸和发掘文物。建于1830年的圆屋是西澳最古老的公共建筑物,它最初的用途是监狱,后来变成了海港信号站,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港口和印度洋。参观完这两个景点,我们俩赶在中午12点前匆匆返回,下次再见就该是三个月后了。
下午4点,雪龙船起锚离开弗里曼特尔港,到锚地外将根据天气情况选择起航时机。
在锚地停船时,一些有经验的老队员就开始张罗着钓海鱼了。他们从船舷放下去自制的长鱼线,鱼线上绑了十几个插着小块生肉的鱼钩,我很惊奇这种连鱼竿都不用的钓法。老队员乐呵呵地说这里的海鱼既多又“傻”,它们见到肉就会冲上来一口吞下,所以在这里只要下钩就不会空手而归的。看来今晚宵夜时就能享用鲜美的鱼汤了。
老队员的话没错,鱼线放下去10分钟后提上来,每次都能收获不少海鱼,这些鱼小的二三十厘米,大的近半米,大家在尽情享受着海上垂钓的乐趣。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种好时光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即将面对去南极必经的最危险海域——“魔鬼”西风带。
⊙南极返程时完成了自己的心愿,与考拉亲切拥抱。
南极考察航线绕不过西风带,大家心悸也好,紧张也罢,这一关终究是要过。今年实施内陆冰盖考察计划,雪龙船比往年提前出发了近一个月时间,而此时正是西风带季节转型期,气压活动很频繁,我们的行船安全面临巨大挑战。
◎“魔鬼”西风带又称暴风圈,位于南纬45°~60°之间,是赤道上空受热上升的热空气与极地上空的冷空气交汇地带,气旋频繁,风大涌高,终年浪高在7米以上,船体摇晃可以达到40度,该地区纬度被船员形象地称为怒吼的40°、疯狂的50°、呼啸的60°。
根据国家海洋环境预报中心和欧洲气象中心提供的海洋环境资料分析,这次穿越西风带将首先遇到两个气旋。第一个气旋中心在南纬51°、东经110°附近;第二个气旋在南纬60°、东经75°附近,这两个气旋的位置还在一直变化着。从来自我国的“风云一号”和美国“诺阿”气象卫星发来的卫星遥感云图上可以看到,在气旋和副热带高压的共同作用下,前面至少有两个大涌区在等着我们。第一个涌区中心涌高6米,第二个涌区中心很可能高达8米,而且强度还在增强。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气象条件下,雪龙船只能顶风快速穿越第一个涌区,争取赶在第二个涌浪中心到达前离开这片海域。
傍晚,科考队召开动员会紧急部署了穿越西风带的工作,安排大家分头去固定房间里可能产生位移的物资和物品。大件物品要放在地面以防高处滚落伤人,桌子、橱柜抽屉和冰箱门都要用胶条封上,以免里面的东西在剧烈摇摆中全部倒出来,地面物品也得用捆扎绳“五花大绑”固定住。雪龙船装着上千吨的油料,在船体剧烈摇晃时可能发生泄漏,一旦遇到明火发生爆炸就会引发船体倾覆。“禁烟令”被再次强调,队员在过西风带期间严格禁止在甲板上和房间外抽烟。
晚上9点30分,雪龙船离开锚地,开始向“魔鬼”西风带进发。不久,雪龙船就开始在涌浪间大幅度地摇摆起来。这样全方位的摇摆别说是我们考察队员受不了,连船上的几只老鼠也都晕得反应迟钝。以往它们看到人就吱溜一下跑了,现在却四肢着地趴在厨房中央动弹不得,与厨师大眼瞪小眼做“难友”状,饱受晕船之苦的厨师此时也顾不上抓它们了。
一切都四散了,再也保不住中心。
——叶芝
11月16日
上午大部分人都没起来,即使是起来了也没地方待。在涌浪的剧烈摇摆中做什么都很困难,甚至躺在**连书都看不了,读几分钟就会晃得人头晕眼花。
⊙穿越西风带时在外甲板工作很危险,船体的巨幅摇摆很容易把人甩到海里,瞬间就会被巨浪吞噬,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中午我还是坚持着爬起来去吃饭,从房间到餐厅不到10米的距离,这一路走得踉踉跄跄如同跳华尔兹。吃饭就更考验人了,桌上的餐盘得一手扶着才不会满桌子乱窜,夹菜吃饭也成了难事,在涌浪摇摆中需要手眼紧密配合,稍不留神饭菜就会撒到身上。饭菜入口后还要抵御住强烈的反胃感觉,每咽下一口都担心随时会返上来,有些队员吃了两口就跑出去大吐。像我这样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很多晕船的队员根本起不来,厨房里常备着热汤面,如果谁能爬起来可以去那里加餐。
下午,雪龙船驶入了“魔鬼”西风带。一波挨着一波的巨浪似乎被赋予了巨大的能量,冲上来直扑七层驾驶台,与船体撞击后发出了地震般的巨响,涌上甲板的海水淹过了小腿肚。两万多吨的“雪龙”号在涌浪里急剧摇摆,人坐在房间,一会儿前后晃,一会儿左右摆,有时是前后左右同时摇晃,随时都可能被突然晃倒。
本周的《踏浪远征》急需前方画面,按计划今天要把澳大利亚期间拍摄的节目在西风带里传回国内,但是海事卫星天线板只有放在露天甲板上才有信号,要传节目就得到外甲板工作。然而,科考队规定外甲板是雪龙船穿越西风带期间的活动禁区,队员的活动范围被限定在船舱里,如果确因工作需要必须要向船长申请,批准后在有人陪同的情况下才能出去,这么规定是为了防止意外落水的发生。
现在顾不上这么多了,申请肯定没指望。今天若传不回片子,这周节目就没现场画面了。我和亚玮决定冒险一试,我抱着卫星天线板去外甲板上架设天线,刚拉开紧闭的左舷舱门,大风和海水就一股脑儿灌了进来,涌上甲板的海水冰冷,我不时用“金鸡独立”的姿势来缓解脚部的失温。
我们在巨浪摇摆中分工合作,我在甲板上调整天线板,亚玮在房间里监看电话手柄显示的信号指数,通过对讲机告诉我,我根据他的报数大小来调整天线板的方向和俯仰角。为了稳定住天线板角度,我用捆扎带把天线板支架和船舷栏杆绑住,在捆扎带上还压上了重达20公斤的纯净水桶。
好不容易调整好角度回传节目,可刚传了1个多小时,卫星信号却突然消失了,把天线板换了几个角度都无法续传。在巨浪的摇摆中又折腾了3个小时,信号却始终连不上。如果巨浪冲上船舷把天线板卷入大海,麻烦可就大了,我们只能放弃今天的传送计划。
一整晚都在甲板外湿身作业,我有些受凉发烧,躺在**却睡不着,心里不住翻腾。明天如果没我配合,亚玮一个人是没法调整卫星天线的,但愿一觉醒来身体能得到恢复。
一件事物较之与它相比的一切事物要巨大得多,那便是崇高。海浪比湖里的浪要高得多,因此海上的风暴即使对任何人都没有危险,也是一种崇高的现象。
——车尔尼雪夫斯基
11月17日
早上起来,我感觉身体基本恢复了,但是有些晕船反胃。今天我们从正面穿越第一个气旋,这里的中心风力最高达到了11级。为了赶在第二个涌区中心到来之前离开,雪龙船在摇摆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以十节航速全速前进。
十多米高的巨浪拍到了7层楼高的驾驶台,深黑色的海水像一堵高墙轰然坍塌了似地迎面劈来,将船头一下子全砸进激**的浪花里。前甲板好一会儿才从海水下挣扎着钻了出来,上千吨的海水涌向甲板。
⊙雪龙船看上去像只巨大的勺子,不停地从海里舀水和倒水。
在地震般的剧烈晃动中,我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躺在**抓紧床沿。身体随着船体摇摆一会儿滑到床头,一会儿溜到床尾,真恨不得此时能系上安全带把自己固定住,平生第一次我感到了恐惧。万吨级的破冰船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在狂风巨浪面前显得势单力薄,似乎随时都会被惊涛骇浪打翻撕裂。这几天都不敢睡得太死,生怕万一出什么意外。在梦中,逃生的希望可就渺茫了。
◎近20年的海难记录显示,全球沉船事故平均每年242艘,80%是狂风巨浪造成的。海浪大多数是从侧面掀翻船舶,但也多次发生过巨浪将船体拦腰截断的惨剧。“二战”后欧洲的最大一次海难发生在1994年9月27日,“爱沙尼亚”号渡轮遭巨浪袭击沉没,当时乘客都在熟睡中,从发生险情到沉船仅15分钟,只有少数人穿了救生衣下到救生筏上,最终幸存者只有220人,遇难者总数约800多人。
晚上,我去找袁绍宏船长了解情况,他正在和气象组人员开紧急磋商会商量对策。根据气象云图分析,我们马上要遭遇的第二个气旋中心风力可能达到十几级,雪龙船抗风能力不错,但是抗涌浪能力一般,如果从气旋中心穿过很可能在涌浪中倾覆翻船。气象专家说这次是他这么多年来在西风带遇到最复杂的一次天气情况。现在只能和气旋赛跑,在几个气旋之间选择比较好的角度“溜缝”穿过去。
进行完气象会商后,袁船长的神色很凝重,他十分担忧雪龙船能否平安通过第二个涌区,他说世界上没有哪个船长敢对穿过8米高的涌区打保票。
听了袁船长的话,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心里祈愿这次雪龙船千万别在穿越西风带期间出什么机械故障。之前曾听老船员介绍过2001年雪龙船穿越西风带时遭遇的险境——在11级的飓风中,雪龙船主机中的两个缸被打坏了,停下来修船只有死路一条,当时袁绍宏船长下达了“宁可毁机也要保船”的死命令,让只有六个缸工作的“雪龙”强行穿过了西风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