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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极地大营救(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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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8日宿营地经纬度同昨日

凌晨1时30分,第21次南极考察队领队张占海果断下令:科考以人为本,立刻启动国际救援机制,随后向美方发出了正式请求,希望美国阿蒙森-斯科特站提供空中救援。

美国极点站很快就作出了积极回应,表示将立刻准备好救援飞机和随机医生。因为从极点站到我们营地的单程距离就在1000公里以上,固定翼飞机携带燃料有限,所以希望我们营地能提供航空煤油以备飞机返程使用。机械师核算了雪地车以下行程的油料使用量,决定给美方飞机留出7桶航空煤油。美方再次确认了我们营地的坐标经纬度,表示飞机搭载医生即刻起飞,预计4小时15分钟后能够到达。

确定接受国际救援后,我们用铱星电话和后方节目组取得了联系,第一时间电话通报了盖军衔病情,并统一了报道口径。随后,央视的各档新闻节目口播了这条新闻,详细报道要等拍到国际救援现场后才能发回国内。

在野外科考中常会出现意想不到的伤病事件,这为科考报道提供了很吸引眼球的题材。如果报道及时,这种独家新闻往往会迅速提升公众对于科考事件的关注。基于职业要求,科考记者在队员出现伤病意外时,往往会很快作出反应,将消息予以披露。应该说,对于记者这一角色而言,这么做达到了职业要求,但这么做是不够的。因为伤病事件的传播是一把“双刃剑”,它在吸引眼球的同时,也严重地伤害了伤病队员的家属。在一次冰川科考中,一位队员因高原反应脑水肿而生命垂危,被其他队员艰难地用自制担架往山下送,这一画面在电视台播出后,被这名队员的家属看到,由于没办法承受巨大的心理打击立刻昏厥,在**躺了好几天。这个案例说明,科考记者在报道伤病事件时首先要多问自己几个问题——该消息是否适合播发?如需播发,是否充分考虑了伤病队员家属的心理承受情况?其他的科考队员家属是否也都会因此笼罩上灰色阴影?

在我看来,在满足危机事件报道的同时,前方记者有义务将该事件的负面效应降到最低,力争保证事件现场、伤病队员家属和报道总部三方的信息通畅。这次救援机制启动后,我就拿出报道组的一部铱星电话给盖军衔,让他先向妻子通报了现场真实情况,以便使其家人看到电视报道前有个心理准备。考虑到美国救援飞机将盖军衔接走后,我们就无法与他联系跟踪事件的发展,因此我们让老盖带走我们报道组的一部备用铱星电话,这样既能使他与家人和队友及时沟通,又保证了前后方可以对他进行电话采访。事后证明这么做是明智的,我们不仅独家跟踪报道了这一国际救援事件,也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消极元素,让大家感受到南极科考有着足以放心的救援体系。

老盖在和家人通报身体情况时,我们帮他收拾要带走的个人物品。老盖下一步将在新西兰转机回国,护照和现金都不在身上,这两样东西在南极都是最没用的东西,所以大家都没有带上内陆,只能由国家海洋局协调解决了。因为途经新西兰会比较热,老盖进内陆时也没带春夏季衣服,大家凑了一些轻薄点的衣服让他带上。因为救人心切,我们觉得时间过的很慢,隔一会儿就跑出去仰望天空,盼着美国飞机早点到。

⊙极点站救援飞机降落时,我正准备以此为背景做现场报道。

在冒险飞行1000公里后,美国极点考察站派出的双引擎飞机到达了我们宿营地上空,飞机下降时盘旋了好几圈,在寻找合适的着陆地点。我就以飞机降落为现场背景,做了一段出镜报道:“观众朋友,大家好。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在南纬80°附近的南极冰盖,从美国阿蒙森—斯科特极点站起飞的飞机正准备降落在这里,中国南极内陆冰盖科学考察队的机械师盖军衔在今天早间出现了由高原反应诱发的心脏病前兆,我们按照紧急预案联络美国极点站将盖军衔接往极点站进行救治……”

美方派来了四个人,一名医生,两名机组人员,还有一位能说中文的联络员,是正好在极点站工作的美籍华人教授戴际宏,他来自于美国南达科他州立大学。极点站医生克里斯蒂一下飞机就直奔老盖休息的地方,通过戴教授的翻译,详细询问了老盖生理感受和胸闷发生的位置。克里斯蒂检查后表示,初步判断老盖不一定是心脏病问题,但是胸闷症状对心脏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准备马上安排老盖登机,接往极点站接受进一步的检查。之后,老盖将被送到美国麦克默多站,并从那里飞到新西兰转机回国治疗。

◎麦克默多站是美国在南极的科学考察站,是所有南极考察站中规模最大的一个,有“南极第一城”的美称。该站于1956年建成,有各类建筑200多栋,包括10多座三层高的楼房。麦克默多站是美国南极研究规划的管理中心,也是美国其他南极考察站的综合后勤支持基地,建有一个机场,可以起降大型客机,有通往新西兰的定期航班。

在医生给老盖检查身体的同时,美方机组人员也把我们留出的7桶航空煤油加好了。机长还找到李院生队长,把美国极点站给我们的礼物转交给他,一个大袋子里装满了美国面包、奶酪和饼干,李队长也让机长转交给极点站我们的心意——中国白酒和科考纪念章。

老盖躺在担架上被我们送上飞机,他坐在舱门口和我们一一拥抱告别,这种战友情是一路生死走过来的,现场十几个汉子哭声一片,我哭得喘不过气来,只知道喊老盖的名字,感情从不轻易流露的张老汉也是满眼泪水。老盖倚靠在飞机舱门上哭着说:“登顶时不要忘了我啊”,我们拉着他的手,实在不愿意与战友兄弟在这里分离。

此时,这就是新闻现场,我的身份不仅是一名队员,更是一位记者,国内观众亟须了解现场情况,我不能任感情肆意倾泻,必须收住情绪冷静报道。我深吸了口气,擦干眼泪后就和美国医生商量,能否允许我们上飞机拍摄起飞前准备工作,被允许登机后,我们拍到了医生对老盖现场救治的全过程,克里斯蒂医生给老盖插了吸氧管,装了心脏脉搏的监测仪器,对他进行了输液。机组做好起飞准备后,我抱着摄像机从飞机上下来,已经被各种管线包围的老盖冲我作出胜利的手势,大声说:“晓夏一定要保重,要完成登顶任务”,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机舱外的队友也纷纷透过舷窗想多看老盖几眼,眼看着朝夕相处的队友就要离开我们这个团队,大家的心情都很不好受。

11时左右,飞机起飞了,目的地是1000公里之外的美国极点站。一个热爱生活的汉子,一个把水仙花像小孩一样呵护的父亲,一个把茶馆从雪龙船开到内陆冰盖的性情中人,一个干起活来不吝体力的机械师,就在距离Dome-A最高点几十公里的地方与我们12位弟兄分别了。

⊙泪别战友。

日之将夕,悲风骤至,送行时天气很冷,耳朵和鼻子冻得有些麻木。晚上7点,新华社从国家海洋局获知这一消息后,立刻向国内外发了一篇题为《中国南极科考队一名队员因严重高山反应离队》的简讯,国内各大媒体随后都转载了这条简讯,我们是现场的唯一媒体,不传回节目,国内就无法对此事有更进一步的深入报道,我们急于把昨晚编好的节目编传回国内。

我坐在生活舱里抓紧时间编片子,感觉素材里的场景就像一场梦,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国际营救竟然在我们身上发生了,就在几个小时前。

在今晚的《挺进南极冰盖最高点》节目里,主持人在演播室里已口播了国际救援这条新闻了,并预告第二天就要播出老盖被救治的详细情况,观众特别是队员家属们急于了解前方情况,对明天要播出的节目有很高的收视期待,后方导演就缺少现场画面等米下锅了。还真应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句老话,海事卫星始终不在服务区范围之内,传不回片子,这可把前后方都急坏了,如果没有现场画面很难支撑起一个15分钟的小专题。为了确保后方有“料”可用,我们只能启用备用方案了——在不放弃尝试卫星回传的同时,与后方用铱星电话做连线。我在电话里用前方记者电话连线的方式介绍了国际救援的详细情况,后方可以根据这段连线录音支撑节目。为了增加信息量,我们将已经编好的节目在编辑机上播放,把铱星电话放在编辑机扬声器上,通过电话方式将老盖离队感言、美国救援人员的采访同期声传回国内。为了配合这几段采访的使用,我还把老盖接受治疗和几位被采访对象的照片做小后也通过铱星电话SKYFILE发回去,1800多K的三张图片需要传送很长时间。

看来这一天是戏剧化的,也注定是无法入眠的。相信节目播出后,这个被国际救援的盖军衔将比其他内陆队员更为观众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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