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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桥仍在(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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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华烙肉饼,丽丽帮她看小孩。

华说:可看着是你来了,母亲一会儿嫌面皮不够圆一会儿又嫌太厚——

小女孩跑进厨房来了,母亲让我带她出去,我领着她的小手,很奇怪的感觉。

我给她们拿零食,聊天,费了好大劲儿才听懂一句半句,大的是男孩,小的是女孩,三岁和两岁。父亲在浇菜园,男孩一边问着他没完没了的问题一边看父亲的手,“怎么破了?”父亲说是碰的。他把手用力撞在父亲手中的管子上,然后故意看了看说:怎么没破?倒让大人无法作答,我在旁边看着笑。

我去丽丽家帮她装电脑,小男孩就跟在身后,又回家里拿线,又找密码本,来回几趟,他就一直跟着,有时拉着我的手。走过菜畦,落得远一点了,他便大声问我从哪里走过去的,我伸手画了一个“L”形,他便走出了一条“L”形的路,三岁的孩童,如此聪明,我不禁心生怜爱。我想,所有以前我自认为聪明的东西都不过是自以为是。我叹息,我到底是被自以为是欺骗了。

一路成行,我在最前面,他随后,小女孩跟在最后面,仿佛被虐待,我笑,我们等她,阳光真好!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边说笑。父亲很喜欢我和平在宁波剩下带回来的**和枸杞,那枸杞立刻就进了他泡的药酒里面,而**,漂在他的茶杯里,有隐隐的香气,他倒了半杯给小孩……

院子里小狗在叫,我吃着西瓜走到它面前,黑白相间,并不比十年前那只长着美目球眼睛的小狗逊色,我把手中的西瓜给它,它抱着便啃起来,我生平第一次认识到狗并不只是肉食动物,之后又给了一些瓜皮,聪明的,可爱的,我十年前那只小狗——

母亲也走过来,她站在杏树下,说:“你看这棵树结了多少杏啊,过几天等杏熟了你再回来。”一串串的青杏,母亲的笑就像这饱满的果实。我会回来吗?我想。

两个小孩在房间里叫姨,我走回去,丽丽说:他们在到处找你呢。

开始给小女孩吃药,华拿了勺子抱紧她,小男孩条件反射一样一下蹿过来压住小女孩的腿,“吃药了。”

这神奇的景象再次引我发笑。

傍晚,邻家姑姑来看我,她说,几年没见怪闷的。我从台阶上走下来,层层的折叠的裙有些洒落,次第坠下来。她笑着:像个大明星一样。母亲送走她回来又说:你姑姑说你像个大明星一样。

我笑着解释:因为你们老了,老了看见年轻一点的人就觉得像明星一样。

此刻,我想,原来我并不是太老。

太油腻了,我说晚上只吃冬瓜汤,母亲便去削冬瓜皮了。她让我倒香油,我说放一点醋才好。她没说什么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端着一个碗回来,才知道,家里没有醋了,她是去邻居家要的。

两个小孩都睡去了,我们坐在客厅里聊天,到十二点。明天还要早起,长途汽车,早点休息吧,母亲说。

来一天,回一天,我在家里只待了一天。踌躇着是否请假,明天平会回来。

五点半,我还在睡梦中。母亲来叫了两次,起来吧,赶不上车了,回去再好好地睡。

我很不情愿地起床,母亲已热好冬瓜汤——这是我回家以来唯一喜欢吃的东西了。洗嗽,匆匆忙忙地装行李,父亲已经把车开出了车库,冬瓜汤终究是没有吃,擦了一把脸,坐到车上去抹面油。

父亲在车里探出头来跟人打招呼,我想,他认识的人真多。我想,还有一个理由,车里坐着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女儿。曾经,太远了,六岁,我不喜欢上学,他把我抱进车里,我哭着,拉着车门——

别人家的孩子就是听话,他们一直这样认为,因为没有一个是要父母送的,再后来,就让华陪我一起去上学,老师一进教室我就让她藏到桌子底下去,在寒冷的冬天里,我们去买豆浆和油条……

我终究没有坚持多久就退学了,直挨到和别人一样的岁数再重新跨进校门。

优异的成绩,父亲的笑容,而我,并不快乐。

华收拾房间的时候,我弹电子琴;华洗碗的时候,我画水彩画。父亲总是夸奖华,然而我知道我才是他的骄傲。

终究,我随手打破了那么多人的梦。

之后,便是无止尽的对抗,叛逆的心性,让我离他们越来越远。

我一次次地设想,我该如何面对他们,真的回家了,却一切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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