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2页)
“痛苦就是我的救赎。”休·威尔比说,“就算她利用我,我也无所谓。她想要我死,而我也心甘情愿去死,这没什么好说的。”
萨姆笑了。“但如果发生在你姐姐身上的事情不存在,你就不需要痛苦,也不需要救赎,更不需要莱拉那个贱女人。”
是啊,这难道是必要的吗?休·威尔比落寞地心想。他还需要她吗?或者说,她还对他有用吗?一直以来,他都置身事外,孤零零飘**着,人生像一场不下场的冷眼旁观,可这一切到了如今还有必要?为这造作的罪孽而活可还有必要?
不,他悲哀地想,没有必要,毫无必要,从来就没有救赎,也从来没有希望,人世间是一个大熔炉,所有人燃尽生命的光焰便同是焦黑的、虚无的、不存在的、无意义的煤炭。
“你只是要我沉默,”休痛苦地说,“像巴尔的摩的那些警察那样沉默。”
“从头到尾,”萨姆惋惜道,“一切事情的起因只是因为你不愿保持沉默。”
“可我是无法对眼下的恶行保持沉默的啊!”
“所以你就对发生在你姐姐身上的恶行保持沉默?”萨姆反问道。
“这不一样……”休茫然回答,“这不一样,这不一样呀!这是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呢?”
“我不知道。”休·威尔比支吾了半天,最终颓然点头。“你吃了我吧,萨姆,你还是吃了我吧,我是断然不愿作为一个吃人的神苟活的。如你所愿,你确实击倒了我,但这不意味着我输。你要我的身体,那就拿去吧。我没有妥协,宁死也不妥协,宁死也不肯保持沉默。”
“我知道,我知道。”萨姆耸动肩膀,语气像在安抚,“我会吃了你,沉默不该是你考虑的事。我会成为你,替你做出艰难的背德选择。我会替你沉默,对恶行视而不见,替你开创新的人生。”他顿了顿,认真地说,“我会让你的姐姐完好无损地活下去,这是我对你的承诺。”萨姆温柔地搂住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他亲吻他的嘴角,还有从他的眼角滑落至两颊的泪珠,就像犹大拥吻耶稣。
时间的河水汹涌流淌,一息过去了,人的一辈子也就过去了。如果人死了,无论愿意或不愿,忏悔和懊恼终将停止,生命会在牺牲中达成救赎,在混沌的死亡中迎来真正的沉默。
萨姆抱着休,嘴角在哀怜的目光中倏地裂开。他张开黑洞般的大口,把怀中放弃抵抗的男人吞入腹中。在那之后,他走到河边,怜悯地、疼惜地、感同身受地看着河中的自己,就好像他已成了那个阴郁的、忧愁的、悲恸的、绝望的、把痛苦当作救赎的休,又好像休的意识在他的精神体内找到了一处神圣的居所。
人被孤立,人被抹去,像海滩上的一张脸。
上帝死后是人之死。
“不。”那张脸在水的倒影中说,“绝不!我们的对抗早已说明,过去的无法撤回。”
萨姆的身体膨胀起来,像充满氢气的气球,像十月怀胎的妇女。时间之河翻涌,一滴浪花溅在他的肚皮上。此时,此刻,仿佛一根尖锐的针挑破了化脓的伤口,萨姆的皮囊像气球一般爆裂,无数个被吞咽至一半和消化至一半的意识像出笼的野兽那般仓皇逃窜。休的意识混在其中,在萨姆忙着吸纳意识的时候,借机钻进河中。
“迭戈!”休·威尔比大喊,“迭戈!迭戈!”他进入一片冰蓝色的空间,世界由无穷无尽的1和0组成。
回到现在,躺在金字塔上层的仿生人睁开了眼睛,感觉自己的机械身躯多了一个宿主。那份意识是强制加载进去的。“是你吗?”俊美的仿生人问道,“休·威尔比,是你吗?我感觉得到你。”
“是我。”休大声说,“萨姆要跟过来了,但他不会进你的身体。快让莱拉离开这里,我不是他的对手,只能拖延片刻,阻止不了他。”
“莱拉已经离开了。”迭戈-180平静地说,“她不会留下来等结果的。有件事是你不知道的,却是我和她一起计划的。”
休愣了一下,沉默了一小会儿,忽地笑了。“看来你和她也准备了撒手锏,对吗?”
“是的,我们不认为你能抗衡萨姆。”迭戈解释道,“不管我们成功与否,这座在历史云烟中屹立不倒的金字塔将被炸毁,我们都会被活埋。在那之后,警察会拉起警戒线。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联合行动,莱拉只是在利用你对付她的外星怪物丈夫。你的上司艾登·霍夫曼已安排好飞船和机器人,把这座监狱送入太空。”
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好吧,”他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座金字塔,人类文明的遗迹最终还是毁于人类文明手中。”
“你做好准备了吗?”迭戈-180轻声问道。
“当然,你都不知道我为这天准备了多久。”休·威尔比耸了耸肩。
“多久?”
“从人直立行走那天起,从人学会生火以及使用工具那天起,”休咧嘴一笑,笑容格外哀伤,“最重要的是,从我姐姐死的那一天起,我已等待许久……。”
“等待什么?”
“等待死亡降临,等待沉默到来。”
(1) 一般指麦角酸二乙基酰胺。麦角酸二乙胺,又名麦角二乙酰胺,麦角乙二胺,简称LSD,是一种强烈的半人工致幻剂。
(2) déjàvu,法语,中文翻译为既视感,意为似曾相识,指未曾经历过的事情或场景仿佛在某时某地经历过的似曾相识之感。
(3) 蜜罐技术本质上是一种对攻击方进行欺骗的技术,通过布置一些作为诱饵的主机、网络服务或者信息,诱使攻击方对它们实施攻击,从而实现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