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宁负仙心(第4页)
素时轻声叹了口气:“那后来呢?”
后来,强大的仙力在它体内游走,它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力量、速度与五感,兴奋地在山林间奔跑起来。直到跑到筋疲力尽,它才回到二人居住的山林间。但此时乘虚已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山崖上用法力刻下的字迹——“今朝离别,他日再聚。青山不改,后会有期。”
素时想了一想,问:“那字迹如何?”
景止答道:“笔走龙蛇,肆意潇洒。”
素时想,恐怕乘虚上仙当时宿醉未醒。否则,仙力损耗了近半,他总会有所察觉。
景止叹息了一声:“我从未想过,那日一别,我们便成了不死不休的结局。”
自从乘虚走后,它便觉得无聊起来,很想与人说说话、谈谈天。于是它灵机一动,化作一个人类男子的模样。因为最熟悉乘虚的样子,因此它的化身与乘虚有三分相似,皆是白衣墨发、正气凛然。不过它天生带媚,却是化不去的。
变做人后,他小心地试探着融入人类之中,也偶尔会回到那山林间,等候乘虚归来。
一日,他在城中的饭铺遇到几个修仙门派之人,听他们自称“道法”一门,似乎说起了“乘虚上仙”的名字。景止十分高兴,便装作要用餐坐到了他们旁边。他不忘屏住呼吸,收敛了自己身上的气息,如此,即便离得再近,那些人也不会发现他身上混杂着妖气与仙气。
修仙门派中,有一个脾气颇急的女郎,叽里呱啦很快便将事情说了个清楚。
这女郎想必是阿袖了,素时想。
“上仙上一次已经栽在那个清河真人手上,可明明不是法力不济,而是被对方阴了!这一次他说是要报复回去,又有了提防,定不会着了人家的道儿,怎么还是输了?难不成真像那个清河真人所说,上仙本就敌不过他,是在给自己输了找借口?”阿袖又急又气。
一位师兄忙出声喝止。坐在一旁的一个年轻女子却突然开口,向那师兄道:“阿苏师兄,你若不告诉阿袖师姐,只怕这一路都会不得安宁呢。正好聂大师父稍离一会儿去拜访故人了,无法责罚于你,你还是快快告诉她吧!”
阿袖姑娘心思单纯,没听出什么别的意思,便瞪着眼睛眼巴巴地瞅着阿苏师兄。那师兄愣了一下,道:“松香师妹真是厉害……喀喀……乘虚上仙的法力自是极强的,不容置疑,就连聂大师父也只能高山仰止。上次乘虚上仙败给清河真人,是被他在茶水中下了禁锢法力之药,才会输了的。我听聂大师父说,此次乘虚上仙颇有机缘,服食了不少仙果恢复了元气,又有了提防,所以才信心十足地向清河真人挑战,甚至一口答应了若输就要向他跪拜道歉的赌约……”
阿袖急急地道:“可是我们都亲眼看到了,比试之时,上仙的法力明显不济!是不是那个尖嘴猴腮的清河真人又使了什么下三烂的手段?”
阿苏师兄摇摇头:“大概不是。上仙输了气急遁走之时,我隐隐听到一句话。”
“什么话?”
这时候,就连那个似乎不怎么感兴趣的松香也望向了阿苏。景止的心怦怦直跳,他还在努力消化方才二人对话中的含义,但心中已然升起了极为不祥的念头。
“上仙说……我拿你当朋友,你却害我如斯!”阿苏说到这里,咽了咽口水,停住了。阿袖惊得捂住了嘴巴,那个松香却没什么表情,淡淡说:“师兄,你知不知道你有个毛病?”
“什……什么?”
“一旦话说出一半瞒住一半,就容易结巴。”
阿苏师兄愣了下,阿袖已经嚷嚷起来:“师兄,上仙还说了什么?”
阿苏苦笑:“松……松香师妹真是厉害……上仙还说……还说……你背信弃义、枉顾天道,若不杀你,誓不为仙!”
“砰”的一声,景止桌上的茶杯落地,摔了个粉碎。众人向他望来,几个女孩子眼中都闪过一道惊艳之色,倒是松香神色依旧淡淡的,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沉思了起来。小二恭恭敬敬地过来收拾干净,没有半分责备,毕竟以景止的模样气度,哪里像赔不起一个茶杯的。
景止脑中嗡嗡作响,乘虚要杀的人,是他吗?乘虚说他背信弃义、枉顾天道,他有吗?不过匆匆一别,他们就从知交好友成了死敌,为什么?为什么?
“阿袖师姐,收起你脸上的表情,聂大师父回来了。”松香淡淡地说道,用手指轻敲了下桌面。阿袖一惊,连忙板起脸做面无表情状。一个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头在同一时间走了进来。他仿佛要睡着一般,眼睛微微闭着,却不知是不是错觉,在目光扫过景止时眼中陡然闪过一道光亮。
景止心中“怦”地一跳,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危险。他本身屏息已经快到极限,因此立刻站起身来,放了用石头幻化的银两在桌上,起身离去。
“聂大师父?”阿苏见聂大师父神色有些奇怪,不禁低声唤道。聂大师父收回了看景止的目光,摇了摇头:“大概是错觉。”
一个寻常人,怎可能与乘虚上仙相似?
景止浑浑噩噩地走出了饭铺,他需要理一理、想一想……他偷偷回了一趟山林,“今朝离别,他日再聚。青山不改,后会有期”,乘虚刻下的八个字已被仙力毁去。那一刻他才真的相信,乘虚要杀的人,就是自己。
后来,他回到饭铺外,等待着那些修仙之人用完饭走出来,远远地、不露痕迹地跟在他们后面。乘虚大败遁走后不知去向,这些道法门派的人正是去寻找乘虚的。他不敢与他们接近,却又想知道更多乘虚的事,于是就这样走着走着,从一座城镇到了另一座。
那一天,他跟着阿袖他们来到了蒲爷爷的茶摊。他们离去后,景止觉得口渴,也来要了一杯水……
“我从前不明白他为何要杀我,现在却好像有些明白了呢。”景止抬头望向素时,苦笑了一声,“人们说,不问自取视为偷。我……是个坏人,对不对?我害了我的朋友、我的知交,对不对?”
素时深吸了一口气,直视景止的双眸,认真地道:“是,你做错了一件事,便是不问自取。可是乘虚做错了三件事。他知道你不通人情世故,却还说出‘分你一半’这种话令你信以为真,这是其一;他说出‘分你一半’,却不过是诳语,并非真心愿意分你一半,这是其二;他输给别人,却把罪责全都推到你的头上,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杀你而后快,这是其三。所以,这件事并不完全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