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别君伤断肠02(第3页)
素时的情绪原本低落,听到爷爷用“皮笑肉不笑的上仙”形容乘虚,不禁莞尔。
“至于其他人,都没什么要紧。”爷爷含糊地说了一句,素时却立刻明白过来。她与狐妖相熟,城中人一定会畏惧、疏离的,对爷爷自然也是一样,怎么会“没什么要紧”呢?
“你好好休养,别多想。女孩子家家的,思虑忒重。”爷爷硬邦邦说了一句,起身道,“我去看看鱼丸。他要是醒了,我来知会你。”
“爷爷,鱼丸他……”想起昨日,素时依旧觉得有些恍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我早就发现这孩子身上有些与众不同,却没想到他的力量竟会强大若斯。”爷爷叹了口气,“你休息吧,等好些了,再去瞧瞧他。”
素时点了点头,看着爷爷走出去。直到看不见了,她才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碧空如洗,白云如絮,她轻轻笑了笑——终于到了这一天吗?终于,到了离别之时。
该来的便来,欢欢喜喜迎他来;该走的便走,高高兴兴送他走。
景止,你是怕我看到你离去会悲伤哭泣,才这样悄悄离开的吗?
这样,也好。
素时又休息了片刻,觉得体力重新回到了身体里,这才起身下床。她多披了一件外衣,径直去了厢房。厢房里静静的,爷爷不在,鱼丸背对着她蜷着身子睡着。素时望了他一会儿,突然觉得此刻的他越发像一条落在陆地上的鱼,那么笨拙,那么孤立无援。
她轻轻叹息一声,便见鱼丸的身子微微哆嗦了一下。
这孩子,居然在逃避?
“你醒了?”素时走上前去。鱼丸还是面朝内侧,一动不动。
过了良久,久得鱼丸以为素时已经离开的时候,却听到她轻轻说了一句:“你不要怕。”
你不要怕。
鱼丸终于转过脸来,一张小脸上满是泪水。他喃喃地问道:“素时姐姐,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做到那种事?我不是人对不对?是一只妖怪吗,潜伏期很长的那种?”
素时看看他,突然笑了。见鱼丸嘟起了嘴,她连忙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一白,姐姐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不过呢,我们都无法决定自己是谁,但至少能决定自己是个怎样的谁。”
鱼丸沉默了。他想起自己的太奶奶,想起那些栽赃景止的人,想起那个仙人,又想到景止。他突然有些明白了“怎样的谁”的意义。
这三界,并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一切都取决于自己的心。不论自己是什么,至少是向善的,是好的,这就够了。
他想通了,立刻觉得脸上挂着鼻涕眼泪丢人得很,急忙用袖子抹了抹。素时微微笑起来,说:“我去煲点粥。”
她正要出去,厢房的门却开了,爷爷一脸的柴火灰,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见两人都在,他道:“再好不过,省得我多跑一趟。”说着,把托盘上的两碗白粥并一碟咸菜放在了几案上,又把几案拖到了床沿边。
鱼丸嗅到香气,一骨碌爬起来,坐到床边,就着热热的粥喝了一口,烫得直吐舌头。素时笑起来,也端起了一碗。
“蒲爷爷,外头可有人找我吗?”鱼丸吃了两口,想起这件事来,怯生生地问道。
蒲老头沉吟了一下。素时望向他道:“爷爷,但说无妨的。”他这才松口:“他们还顾不上呢。”
一场混乱结束,那皮笑肉不笑的上仙又一次遁走。就像是神力被抽离、大厦倾覆一般,余家老太太又一次恢复了口歪眼斜、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家里的仆妇把老太扛了回去,余家两口子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急急忙忙去寻医问药了,似乎是顾不上鱼丸。
鱼丸听爷爷这么说,又是难过又似是松了口气。素时心里十分明白,只怕那些仆人将鱼丸如何得罪上仙,如何忤逆祖母,又如何表现异常一说,余家两口子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余掌柜是个心善的,却一直很听老太太的话,总归是少了能拿主意的气魄。
不过,鱼丸暂且留在这里,倒也不是坏事。
素时喝完了粥,打了个哈欠。蒲爷爷道:“你身体还未养好,吃好了就回去再睡一觉吧。”她点了点头,慢慢地回房去了。
道法门派坐落于一片青山之中,气势恢宏,楼宇轩昂,屋舍俨然。后山门外栽着数百桃花树,春日连绵成片,极是壮观。门下弟子按时辰作息修炼,一切都顺应道法自然,十分井井有条。近日正修葺楼舍,松香与阿袖两个女弟子便被分派在了山门前的一片区域督看着。
说是修葺,不过是些搬砖瓦土块的粗活,那些干活的人都是凡人,一个个将她二人奉若仙子,连看一眼也不敢。阿袖正觉得十分无聊,极目远眺却见一道白色的人影向山门这边御剑而来,当下连忙唤松香来瞧。松香张望了一眼,“咦”
了一声:“是乘虚上仙啊。”
阿袖此刻也已经看清了,像她这样素来大大咧咧的,都能看出乘虚上仙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撞了一下松香的肩膀:“喂,乘虚上仙脸色这么难看,不会又输给什么人了吧?”
松香默默地挪开几步,装作不认识此人。
阿袖浑然未觉,只盯着乘虚看,仿佛想要读懂他背后的故事。乘虚到了山门口,与二女对上视线,勉强微笑道:“你们聂大师父呢?”
松香答道:“在御剑坪。”
乘虚点了个头,便御剑而去。阿袖啧啧了两声:“有时候觉得上仙笑起来挺好看,有时候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松香又退开一步,凉飕飕地道:“阿袖师姐,有时候我挺佩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