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别君伤断肠(第3页)
鱼丸摸他抱他,还随便进她的屋子,呵呵……素时与鱼丸的行止,全都落进了一双眼角布满皱纹的眸子里。灯光灿灿,余老太太微微眯起眼睛,冷冷地望着这个女孩子。
人的心哪,怎么就能那么贪?她冷笑——这人竟然还缠着一白不放?
她恼意升上来,领着几个婆子,大步走到素时面前。素时正预备去寻帮她占铺位的阿飘,见余老太太堵了路,脸上挂起生疏而客气的笑容:“余老太太。”
“哟,当不得你一声余老太太。姑娘这是要卖什么呀?”——卖身吗?
“不过是些茶叶,多亏得各位街坊邻里捧场了。”——所以你最好别闹,闹开了大家没脸。
“呵呵,牙尖嘴利的,怎会卖不出去?”——还不是靠一张脸、一张嘴。呸呸呸,就这脸,也没法靠。
“哪里哪里,您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还多,要论……呵呵,怎么比得上您。”——牙尖嘴利,小女子自愧不如。
两人打了一会儿机锋,面上都是带着微笑的。素时最后一句话,余老太太开始还觉得没什么,回过味来顿时大怒——小娼妇,这是在拐着弯儿骂我啊!余老太太也不想本就是她自己挑的头了,冷笑一声,道:“好好好,我倒要瞧瞧,你这牙尖嘴利的丫头卖的是什么好货色!”
她看素时背上是一个包裹,不怎么好下手;右手却挎着个篮子,看神情倒是十分看重,心里便有了主意,回头向仆妇使了个眼色。两人合作多年默契无间,那仆妇奔着篮子冲过去,一把拽了过来。
素时神色一紧,反手就去抢。她心里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低个头服个软,为什么非要逞这口舌之快?事实上,她被余老太太明里暗里欺负挤对已有不知多少次,何况又是在心中喜欢的人面前,连口舌之快都不能一逞,那就不是她素时,而是一朵盛世白莲花了。
此刻素时最担心的是景止暴露。一只狐狸,哪会让人随便圈养,肯定要被当作一桩新鲜事传开。万一传到了乘虚耳朵里,对景止必是万分危险的。她拼了极大的力气去抢,可说来奇怪,那力气传到篮子把手上便消失不见,仿佛被什么法术化解了。那仆妇轻轻松松地抢过了篮子,回眸看素时的眼神里都带了得意,清清楚楚写着两个字——“弱鸡”。
要不是素时猜到那法力是景止施展的,她都差点要撩起袖子同这人打一架了。她从小要照顾自己照顾爷爷,那战斗力绝对不是盖的。
仆妇得意扬扬将篮子递给余老太太邀功,余老太太脸上带着笑,一只手拂过篮子上的布头。
素时心跳一下子加快了,快得胸腔都隐隐闷痛起来,却听余老太太突然惊叫一声,手里的篮子落到了地上。
“虫!虫!”余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喊道。
果然,十几条黑色的小虫争先恐后地爬上了她干枯的手背,灯影幢幢中,看上去密密麻麻,十分可怖。老太太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了,拼命摇头,重复着同一个字:“虫!虫!”
素时也没想到景止会变出虫来,更没想到这向来彪悍的老太太居然还有这么畏惧的一刻,顿时愣住。那几个仆妇也愣住了,反应快点的踩了旁边人的脚唤回了众人的神志,急急忙忙上来帮老太太拍掉手上的虫子。
这里的**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在附近摊上闲晃的鱼丸也冒了出来,急忙跑过来帮忙扶住了太奶奶。他虽然人在那方,眼神却望向了素时,带着歉疚、自责,以及无可奈何的痛苦。
那目光让素时心里微微发酸。因为有他在,她虽是一个人站在这里,面对余家的那么多仆从,却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对余老太太,她也没有了方才的愤怒。
她不能让鱼丸为难,何况同这样一个闲得发慌而昏聩的老太太,也不至于置气到何种程度。于是她走上前一步,试图缓解:“您没……”
“有虫!她的茶叶里有虫!”余老太太甩着手,突然大叫了一声。素时一怔,却见她呼天抢地地把周围的人都拉扯过来:“你们看看,她卖的茶叶里有虫哪!吃不得,要死人的!”
素时的脸色微微变了。茶叶有问题,这对她来说是何等可怕的抨击。炒茶是她唯一的谋生手段,若是受到诋毁不能继续,她和爷爷日后靠什么维持生计?
余老太太是要断了她最后的路啊……素时咬住了下唇,逼自己冷静下来,拿出个主意解决眼前的困局。鱼丸显然也明白了太奶奶的行为可能带来的结果,眼眶已经微微湿润了。余老太太的话已出口,听到的人太多,根本无法掩饰。他慌乱地在人群中巡睃,想要找一个能说上话的人。
“宋秀才!”鱼丸很快看到了一个,溜到人群里便把他拉了过来。宋秀才是城里最有才学的书生,说话做事也很公道仁义,在这种时刻,他只能拉宋秀才来帮忙了,哪怕是解解围也好……
宋秀才原本被挡在人群外,身子羸弱自然挤不进来。鱼丸这一拉,他倒是往里头进了几步,奈何两人力气都不大,生生被夹在了人群里。宋秀才呼吸两下顿时觉得缺氧,眼看就要昏过去了,却听见一声雄浑有力的女声——“让开!”
人群都是一震,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道。
发声的是街头巷尾妇孺皆知对宋秀才有“非分之想”的屠户家的姑娘阿花。
她正在隔壁摊上帮父亲卖肉呢,此刻一把钢刀一亮,简直刺瞎人眼。众人纷纷又向两旁退了退,宋秀才这才得以呼吸。
“都凑什么热闹,不就是个虫子吗?”人群中,王桂花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们晚上睡着张着嘴的时候,都不知爬进去了多少虫子呢。”
众人纷纷做呕吐状。阿花手里那把钢刀虽吓人,却斩不断八卦之魂。众人还是纷纷伸着脖子,要看这茶叶里的虫子到底是怎样的。
宋秀才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向素时走去。素时看到他的刹那眼睛微微一亮,随后又是深深的担忧。宋秀才是仁义没错,可也不能偏帮她吧,这事还是要想个法子解决才好。不行,就免费请街坊邻居喝一个月的茶吧,摆事实讲道理,等风波过去。大不了,她少睡几个时辰,多炒一些茶……“都散了吧我说。”阿花挥了挥钢刀,心里挺同情素时的,“不就一条破虫子……”
余老太太大怒,她好不容易揪到的小辫子,怎么能用一个“破虫子”就打发了?她张了张嘴——
“放屁!”一句惊天动地的粗口突然爆出。余老太太嘴巴张合了几下,心里纳了闷——自己怎么能喊出男人的声音?她一回头,好家伙,喊出这句话的居然是一向斯文守礼的宋秀才。这破天荒的一嗓子,倒叫围观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了。余老太也不说话了,心里幽幽地冷笑。
“你说什么破虫子?!”宋秀才以难得的气魄对着阿花喊道,脸涨得通红。
阿花也蒙了,自从她强吻宋秀才之后,他好像就没敢这么大声对自己说过话吧?
怎么了这是,难不成他也要跟这老虔婆一样,欺负那心善的蒲家妹子吗?
“这是茶虫,茶虫!”宋秀才高高举起那被仆妇碾死的一只黑虫,仿佛顶天立地的巨人,“白虫吃棉纸,黑虫吃茶叶。极品普洱茶中才出茶虫,死后融于茶中。此种茶泡出的汤色口感远胜陈了五十年的生普,有价无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