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茕茕白兔(第7页)
白灵沉默了很久,突然抬起头看向黝晖:“你的话,是不是真的?”
“当然,这是黝勤亲口告诉我的……”
“不,我说的不是这句。是那句……你说你喜欢白月。”
黝晖微微一怔,不大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嗯。”
“有多喜欢?”白灵逼视着他的眼睛。
“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实现一切心愿。”黝晖郑重地回答。
“好,那你带她先离开。”白灵沉声说道,“经此一事,你也应该明白,阿月不会再容于族人了。你带她走,剩下的事我会处理。”
黝晖沉默了片刻,看向白灵的目光里第一次带上惊讶与钦佩:“你也很爱她……”
白灵轻轻笑起来:“如果我走不了,那么请你一辈子不要告诉她。”
两只妖交换了一下目光,黝晖郑重地点了点头。白灵走向她的族人们,大声宣布将白月与这头狼妖放逐。他们将远离此地,如此白兔一族才不会遭狼族的报复。
她的话立刻起了作用,族人们沉默地让开一条路。姑母左看右看,终是无力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白月摇了摇头。她回头望向姐姐,姐姐的神情冷若冰霜,仿佛真的对自己已经彻底失望。一股让她仿佛要窒息般的苦涩涌上她的心,她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黝晖将白月轻轻托到胸口,让她把头搭在自己宽广的肩头。他温柔地说:“哭吧,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哭。”
在白月压抑的啜泣声中,他迈开了长腿,向遥远的地方前行。他们会走向一片新的天地,而总有一天,还会与那些故人重逢。
那时,他会告诉她——
“你的姐姐很爱你,只比我的爱,差一点点哦。”
最后一个故事就讲到这里,人们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妖的可怕、妖的野性、妖的勇敢、妖的善良……三天时间,妖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恶的象征,仿佛成了可以触摸的、真实的个体。
原来,这才是妖啊……人们想。
素时心里弥漫着一片莫名的哀伤。原来即便是妖和妖,想要在一起,都可能满路荆棘……何况,是妖与人?这个故事讲完,她终于要送他走了,这天亮到黄昏的时间,怎么就这么短暂?
如果,如果能让时间停一停,如果能多看他几眼……少女的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但她拼命又拼命,忍住了想要哭的冲动。景止的目光落到她眸子处,微微呼出一口气——她眼里的最后一丝亮光也消失了,像所有见过他的人一样,变得朦胧而迷茫。
她习惯了他,所以他可以安心离开了。
景止抿了抿嘴唇,站起身来。他转过身,再未看女孩,肩背挺直、步履坚定地向远方走去。
耳畔人类的声音渐渐消失,眼前的景色也渐渐由喧闹市集变为空寂的乡野。
四下无人,唯有丛丛野桃花开得那样灿烂、那样蓬勃,丝毫不解人心……景止的脚下踢踢踏踏的声音慢下来,他终于忍不住驻足回望。
身后没有人,只有土道上的尘烟弥漫,呛得他轻轻咳了起来。
极好,他活了百年,不也一直是这样孤独地向前走吗?
景止微微一讪,手指掐诀,正要施个法术遁形,突然听到隐隐的人声传来,还很远很模糊,远到他根本不必担心被人瞧见。可他的手偏偏停在半空,因为他的耳畔传来的声音是——“还有,别再随便使用法术了,知道吗?”
他就那样僵了几秒,最后轻轻把手放下。然后他像一个最最普通、最最正常的人类一样,目视前方,踢踢踏踏地向前走去。
离那人声近了,他便看见前方是两个手拉在一起的人。男的高大、女的娇小,似是将要离别,眼中满是依恋之情。景止觉得贸然上前十分唐突,便隐在僻静处。那男子轻轻拍着女子的手,怜惜地说:“娘子不必难过,不过数月而已。
女子吸了吸鼻子:“相公,我怕你吃得不好,睡得不好……”
男子憨笑两声,道:“傻瓜。我们昨日约好了,今日分别,你不哭的。”
“我没哭,我没哭。”女子指着自己蒙眬的眼睛,“我忍住了,你看。”
景止猝然一惊。他是不是忘了另一种可能?若不是从媚中解脱,而只是泫然欲泣或失望难过,眼中是否也会失去光亮?
他心中微微一颤,见那二人已经离去,转身就往回走。一阵清风吹来,夹杂着淡淡的奇怪的味道。景止嗅了嗅,停住脚步,皱眉问道:“你跟着我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