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愁无益（第1页）
李煊避而不答，反而问道：“经过这两天的接触，你觉得咸安官府怎么看我们？”
李星月脸色一臭，撇撇嘴：“轻视傲慢的态度比比皆是，我觉得不过就是把我们镖局当成用完即扔的黑手套罢了。一上来就刻意构陷我们与行脚帮的关系，我看呀，他们恨不得我们一登场就立刻与行脚帮结成死仇，借我们的手把行脚帮的人杀个七零八落、我们自己再损员折将，让他们再不费吹灰之力同时收复兰水跟咸安的两城势力呢”
“是的，这也是他们一直做局一定要我亲自带队前来的原因。”李煊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并不轻松，“这样既能调虎离山、又能坐山观虎斗，所以我们更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全然顺应他们的心思做事。他们忌惮我，忌惮我手里的刀，无论他们如何轻视你，你在咸安的一举一动他们不免会看成我的延伸。”
李煊凝视着李星月，目光沉沉：“星月，你做的一直都很好。你的一举一动都不利于他们，但是却都有孩子气般任性而合理的理由；我的举止好像都顺应他们的心意，却一直没有实质进展，这反而让他们陷入忌惮，审慎使用我们镖局。”
“但是他们不是已经决定两日后在施粥放粮的时候对行脚帮出手了吗？”李星月急急追问道，“这不还是您提醒的我，他们到时候一定会这么做呀，会千方百计地把黑锅扣到我们头上……”
“所以我们只能尽力撇清与这件事之间的关系，但是也并不一定要撇清——我们还需要知道黄天会对这件事的态度，或许我们确实需要为覆灭行脚帮添砖加瓦，只不过到时候就要看这个砖瓦是加在咸安官府头上、陆王府头上、还是黄天会头上罢了。”李煊沉思道，“行脚帮是必不可能再留，我们威胜从在兰水受到朝廷胁迫踏上咸安之路时就一定会被当成背锅的棋子，这也是我曾经说的——星月——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们都绝无可能置身事外。”
李星月轻轻颤抖起来，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星月……”李煊站起身来，不愿让李星月看到他的表情，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长刀，“我多希望，就像你最初的愿望那样，我们父女两个只是醉心武学的练刀之人罢了……”
李星月眼眶一下就红了，她讷讷叫了一声：“阿爹……”
李煊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罢了，或许是我这几日舟车劳顿，身心交瘁，所以总往坏处想……你不用多虑，这些事情我只是使你知道，让你明白在咸安需要注意什么罢了，我……”
李星月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她开口想要制止李煊的话，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舅舅一心只读医术，脑子里全然没有任何算计，甚至连一些人情世故都不是很通；彭伯伯跟阿爹很多观念不和，总也说不到一块去，他脾气还爆、又自恃辈分，很多时候跟阿爹说不过三句就抬脚走人；其他各位伯伯除了坚定站队彭伯伯的、一些拿不定主意谁声音大就跟着谁走的，剩下的就是些沉醉于尽享天伦之乐，连镖局事务都不太过问的叔伯。小静姐姐虽然踏实可靠，但是更多的时候都是对李煊直接听令行事，类似于大事做主之类的，她似乎总还站在外人的身份上缄口不言；彭大哥素来是个为人软弱的，尽管有些聪明却总因为胆怯而行事窝囊；其余的小辈大多都跟李星月差不多的年纪，整日里都筹谋着这趟押镖攒了多少钱两，下次回来到哪里寻欢作乐……
……阿爹，竟然孤寂至此吗？
“星月……”李煊笑了笑，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洒在他的身上，温暖又朦胧，“如果你不喜欢的话，这些事其实你也不用理会，我们还有几亩薄田……”
李煊想，这世间并不是只有蝇营狗苟这一种活法。如果李星月讨厌这些，等到浪潮来临的时候，李星月选择随波逐流也能开心快活的话，他也觉得威胜的招牌没了就没了，也没什么值得说的。倘若星月真的只想抱着把刀跟他一起称霸武学的话，他依然很高兴。
这些事儿，星月完全可以不用懂，她只是快快乐乐的也完全没有问题。
只不过……
李煊轻轻一笑，自嘲人心不足，怔忪之际被李星月猛地扑上来抱个满怀。
李星月转着脑袋往他怀里使劲儿拱了拱、拱了又拱，半晌才猛地抬起头来，大大眼睛目光如炬：“阿爹！不要怕！星月也不害怕！我们一起！我也会保护所有人的！”
李星月抿了抿嘴唇，紧紧地抓住李煊的衣衫：“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厉害！非常厉害！阿爹……！”
李煊不合时宜地想到：原来有的时候，错误竟然也会开出馈赠的花。
他轻轻地闭上眼睛，拍了拍李星月的脑袋，不知作何反应：“星月……”
李星月用力地拍了拍李煊的脊背，为自己的大言不惭感到有些害臊，脸颊红红地扭头就跑：“好了好了！今儿一天我都没见过舅舅呢，我要去舅舅那里看看了，安安还等着我救她出来呢。”
“啊……星月，”李煊这才想起一件正事来，突兀地叫住她，笑容抱歉，“忘记跟你说了，之后你在咸安的晚上都被许给澹宁学医了。”
“什，什么！”李星月的表情瞬间裂开，瞬间想通之后又是面目狰狞、又是欲哭无泪的，看起来情绪管理完全罢工了，“臭阿爹！你昨天晚上不会是就靠着出卖女儿哄好的舅舅吧！”
李煊微笑，不置可否。
李星月欲哭无泪，正要言辞激烈地指责李煊叛徒行径的时候，沉默的李煊自顾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顿了顿，也不知想了些什么，难得有些犹豫：“星月，过来，还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干什么，现在讨好我已经没用啦！我一定要‘记恨你’很久的！”李星月嘴上逞强，身体却很诚实地走了过去，接过来打开瓶封一看，竟然是两颗异香扑鼻的小药丸，“这是什么？舅舅炼制的什么药丸吗？”
“是你舅舅炼制的，”李煊摸摸她的脑袋，“是保命的药丸，你带在身上，有备无患。”
“保命的小药丸？”李星月挑眉，心想这个东西肯定既金贵又难炼制，所以才只有两颗，“那我跟小武哥哥一人一颗吧？舅舅和安安不爱出门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小、小静姐姐功夫不弱估计用不上，小武哥哥可是连我都打不过哎，还老是跟着我到处乱跑……”
“你啊……”李煊弹了下她的脑门，有些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所以这个药丸给你才有用——它是颗激发人武功上限的虎狼之药，真到了要用它的时候，小武用它的效用不如你大……不过，我倒是希望你永远用不上它，毕竟这种逆行倒施的效用都是以透支身体根基为代价的……”
李煊欲说还休，揉了揉眉心。这个东西他犹豫了很久，一直不愿意交给李星月，但是李星月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证明了自己的决心和能力，他不能再把李星月当成一个一无所知、还需要保护的孩子，而是要真正地把她视为威胜镖局合格的继承人。更何况，他已经放手让她在咸安城里用自己的方式、自己的办法参与到各种事件里来，朝廷等各方势力一定会忌惮他的武力，不可能不在暗处准备好能够制衡他的高手……他更应该为李星月提供所有的退路和选择，才是最尊重、最利好她的选择——尽管这些退路有可能会伤害到她自己，但总比没有这条退路要好，毕竟他并不确信在咸安这个陌生的舞台之上所有的事情都会按照他期望的那样发生……
他想了许多，甚至担忧李星月会不会以为自己强迫她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承担威胜镖局的担子……
李星月闻言却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是说这两颗药丸能够以透支我的身体健康为代价激发我的所有潜力，让我的武功一下达到数十年之后的水平吗？”
李煊叹了口气：“没有那么玄妙，只是说能短暂地大幅度提升你现在的内力和反应速度罢了……”
李星月不禁感慨：“那也已经很厉害了呀，没有这两颗药的话，不就什么提升都没有？舅舅果然好厉害啊，果然不愧是神医圣手的弟子啊，他光靠着自己的钻研就能研制出这样厉害的东西吗……”
“这个东西并不是万能的，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靠，毕竟这个东西虽然对武力有提升，但对身体的伤害很大……”李煊觉得李星月并没有完全认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这让他很糟心。
李星月倒是挠了挠头，不甚在意的样子：“知道啦、知道啦，我知道这个东西只是最终的自保手段啦，还跟使用者本人的武功水平有关联啦。如果真到了我要使用这个东西的时刻，我哪里还管得上什么伤害身体不伤害身体的啦~阿爹你也真是多虑了，我肯定不会傻兮兮地把它当成寻常大补药，一遇到危机就猛嗑呀~”
“这个东西，”李星月晃了晃小瓷瓶，“不就是在最艰难的时刻帮我续命的作用吗？帮我坚持到阿爹来救我为止？能把我的小命救下，我才有资格操心什么身体根本有没有损坏不是吗？”
“是……”这也是李煊为什么最终决定把这两颗药交给李星月，不过李星月的态度有一些太坦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