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瑾传天语群僚各怀心(第1页)
内阁值房里,檀香已燃了三炷,空气中浮着一层若有似无的灰。空气沉闷,似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六部九卿的大员们,按品级一一坐定。茶盏里的龙井早已凉透,却无人敢动。门口的铜鹤香炉旁,刘瑾正背着手来回踱步。蟒袍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李公公,您说这刘瑾……真当自己是九千岁了?”户部侍郎悄悄凑到司礼监秉笔李荣耳边,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李荣眼皮都没抬,端起茶盏抿了口凉茶。“皇爷的意思,你我猜不得。”他眼角余光扫过刘瑾,见那小子正盯着墙上的《皇舆图》,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心里暗骂:小人得志!突然,刘瑾转过身,三角眼在众人脸上一扫,清了清嗓子。“都到齐了?那咱家就说说皇爷的意思。”他走到值房正中的紫檀木案前,拿起朱厚照的亲笔谕旨,却不展开,只是捏在手里把玩。“皇爷说了,刘健、谢迁的案子,拖不得。”“拖不得”三个字刚落地,吏部尚书马文升就皱起了眉。“刘首辅是三朝元老,谢次辅也辅佐先帝多年,此案牵连甚广,需得审慎……”“审慎?”刘瑾突然提高声音,谕旨“啪”地拍在案上。“马大人是说皇爷不审慎?”马文升的脸瞬间涨红,他宦海沉浮四十载,还没被哪个太监这么抢白过。刚要反驳,就被旁边的兵部尚书刘大夏按住了手。刘大夏朝他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忍。”刘瑾见状,嘴角撇得更厉害。“皇爷说了,案子的来龙去脉,御门听审时都摆得明明白白,不用再查来查去浪费功夫。”他伸出三个指头。“三天,就三天。你们得给皇爷一个准话:谁该杀,谁该流,谁该贬,列个单子。”“杀?”刑部尚书周经猛地抬头,手里的象牙板差点掉在地上。“刘健虽有过错,却无实据证明谋逆,按大明律,最多……”“最多什么?”刘瑾打断他,一步步走到周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大人是觉得,皇爷在午门说的‘谋逆’是瞎判?”“还是觉得,咱家传的话不算数?”周经被他逼得往后缩了缩,脖子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什么?”刘瑾突然笑了,笑声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琉璃。“周大人忘了?去年你给亲家翁走后门,让他儿子当了个巡检,这事要是捅到皇爷跟前,你说该怎么判?”周经的脸“唰”地白了,手里的象牙板“当啷”掉在地上。那点事他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刘瑾竟然知道!值房里瞬间鸦雀无声。大员们看着刘瑾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心里又恨又怕。这阉贼不仅仗着皇命压人,还暗中查了他们的底细!司礼监秉笔李荣见场面僵住,轻咳一声打圆场。“刘公公息怒,周大人也是按律办事。”他转向众人,放缓语气。“皇爷的意思是要个章程,咱们好好商议便是。”刘瑾瞥了李荣一眼,没接话。他知道李荣是司礼监的老人,面子得给,但今天他是皇爷钦点的牵头人,绝不能落了下风。“商议可以,但有几条规矩。”刘瑾走到案前,拿起朱笔在纸上划了几道。“第一,不许再提‘无实据’,周伦的供词、地窖里的书信,就是实据。”“第二,不许说‘牵连太广’,皇爷说了,贪腐谋逆,一个都不能漏。”“第三,谁要是敢阳奉阴违,咱家这儿有本账,回头就给皇爷送去。”最后一句话像块冰,砸得众人心里发寒。他们这才明白,刘瑾哪是来传旨的,分明是来监工的,还是带着鞭子的监工!“那……刘健和谢迁,到底该定什么罪?”礼部尚书毛澄颤巍巍地开口,他是刘健的门生,此刻却不敢替老师说一句好话。刘瑾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东厂掌印张锐。“张公公,你觉得呢?”张锐一直没说话,闻言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按律,谋逆者凌迟,家产抄没,家人流放。”他抬眼看向毛澄。“毛大人觉得,刘健他们不该按律判?”毛澄的脸瞬间血色尽失,连连摆手。“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就好。”刘瑾接过话头,拿起刘健的供词副本。“刘健自己都认了,收过宁王五千两,还帮着拖延盐税改革——这要是不算谋逆,什么算?”“咱家看,就按张公公说的,凌迟,没毛病。”“不可!”马文升猛地站起来,忘了刚才的隐忍。“刘健虽有罪,却也辅佐先帝开创弘治中兴,功过相抵,至少该留个全尸!”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功过相抵?”刘瑾冷笑。“马大人是老糊涂了?谋逆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哪能功过相抵?”“当年太宗爷靖难,那些建文旧臣,哪个没点功劳?还不是该杀的杀,该剐的剐?”他这话戳中了马文升的痛处——马文升祖上就是建文旧臣,当年差点被满门抄斩。马文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瑾说不出话。“你……你……”“我怎么了?”刘瑾梗着脖子。“咱家说的是规矩!是祖制!马大人要是不服,尽管去皇爷跟前告咱家!”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张永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刘公公,皇爷让咱家送样东西。”刘瑾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皇爷有何吩咐?”张永没理他,径直走到案前,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枚龙纹玉佩。他拿起玉佩,对众人道。“皇爷说,刘健、谢迁的案子,不必拘泥于‘凌迟’,但死罪难逃。”“至于家产,除了抄没充公的,留下三成,给他们的家人留条活路——毕竟是三朝老臣,皇爷念旧情。”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尤其是毛澄,腿一软差点坐下。皇爷这话,算是给刘健他们留了体面。刘瑾却心里一沉——皇爷这是嫌他太狠?还是张永故意来拆台?他刚想说话,就被张永瞪了一眼。“皇爷还说,”张永的目光扫过众人。“三天后要是拿不出章程,你们这些六部九卿,就都去诏狱陪刘健他们吧。”这句话又把刚松口气的众人拽回冰窖。马文升默默坐下,拿起案上的供词,开始仔细翻看。他知道,再争下去没用,只能在死罪的前提下,尽量让判决体面些。刘瑾看着众人低头商议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他知道,张永送来的玉佩,既是皇爷的意思,也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凑到张永身边,低声道。“张公公,皇爷还有别的吩咐吗?”张永压低声音。“皇爷让你盯紧点,别让他们耍花样。尤其是马文升,他偷偷给刘健的儿子递消息,皇爷都知道了。”刘瑾的眼睛瞬间亮了——有这事?看来咱家的账还不够全!他连忙点头。“咱家明白!”张永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值房。值房里,商议终于正式开始。“刘健、谢迁死罪,赐自尽吧,比凌迟体面。”“他们的家人,流放三千里,别去烟瘴之地。”“那些涉案的郎中、主事,革职查办,家产抄没一半。”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虽然依旧压抑,却总算有了进展。刘瑾坐在一旁,跷着二郎腿,时不时插一句“皇爷怕是不答应”“这也太轻了”,逼着众人往重了判。马文升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像被堵了块石头。他知道,这不仅是给刘健定罪,更是新皇对文官集团的一次敲打。而刘瑾,就是皇爷手里最锋利的那把锤子!日头偏西时,初步的章程总算拟好了。刘瑾拿起单子,吹了吹上面的墨迹,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这还差不多。”他站起身,抖了抖蟒袍。“咱家先回去给皇爷复命,你们再仔细核一遍,明儿一早给咱家送来。”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目光落在马文升身上。“马大人,别忘了皇爷的玉佩——念旧情,也得分时候。”马文升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刘瑾走后,值房里一片死寂。毛澄看着窗外的夕阳,突然叹了口气。“这大明朝,是真的变了。”没人接话,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变的不只是朝堂,更是皇权与臣权的天平。而刘瑾今天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个开始。:()朕,朱厚照,开局大杀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