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无招女人(第2页)
“看不出来吧?认识我的人都说我长相年轻!我单位领导跟你一样,说我长得像35岁!”
“哦,你在哪里上班?”
“我原来在街道搞卫生,前两年退休了,我不想闲在家,没事做,无聊,吃得多,人还老得快。现在在隔壁工厂打扫卫生,每天清早7点上班,中午吃过午饭下班……”
大姐滔滔不绝大概讲了1000字,她在单位搞卫生如何认真仔细,领导如何赏识她,她现在拿一份退休工资,还拿一份上班工资,每个月有两份收入,半个小区的老头老太都很羡慕她。
我问:“前两天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她说:“我就想问问你,我看起来像是多大。”
我说:“哦,你看起来确实年轻,不像50多岁。”
她有点激动:“是的是的,大家都这样讲。”
到这儿,我差不多已经明白了,这果然是个不太醒神的人。
鉴于我口头的实诚,大姐仿佛遇知音,这个下午,她搬个小凳,坐在我车门边,滔滔不绝讲了两个多小时。担心我听口渴,中途还回家给我拿了一瓶水。
我自从开始写稿子就变得不太正常,以前是不可能坐下跟这种大姐聊天的,现在笑容明朗,语气和蔼,简直品德与节操兼备。
◇02◇
如果以健康、美貌、才情、财富、地位等为考核依据,给人生设一场颁奖礼的话,这大姐最多能领个“谢谢参与”。
她出生于贫困之家。父母都是渔民,育有二女一子,她是长女。小时候父母为生计奔忙,每天凌晨两三点就要起床打鱼,白天在集市做买卖,根本没时间注意家里孩子有什么异常,等到发现大姐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长到两三岁了。
她天生跟正常人不一样,只要拿起筷子吃饭,撑到吐,还不知道要停下来。
别的小孩把她推进沟里,用泥巴砸,她既不躲避也不反抗,就躺在沟底号哭。
读幼儿园,小朋友们跳集体舞转圈圈,她转一圈摔个跟头,转十圈就摔十个,吓得老师赶忙把她请上观众席。
小学读完一年级,数学不会算1+1,语文只学会写一个字——大。
父母一开始会打她,逼她学。挨打她哭得嗷嗷叫,叫完仍旧什么都学不会。
后来学校老师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睁只眼闭只眼,让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学不学、考不考都行,直升,不留级。
小学毕业后,再想读中学,人家老师不要她。
不读书,回家跟父母一起学习做渔民,但是大姐一上船就起一身荨麻疙瘩,起一次要挂几天消炎水,卖鱼的钱还不够她看医生。
于是爷爷奶奶就提议让孙女跟他们学习种田,做农民。挖地挑水大姐倒是干得欢。但她小学6年也没学会几个字,基本常识到她这儿行不通,有次感冒咳嗽,她居然打开一瓶杀虫剂准备喝,理由是“都是药啊”。幸亏爷爷那天回来早,一把夺了下来。事后,二老不敢再让孙女跟他们学种田了,防止种出人命来。
不能打鱼,不能种田,高大上的工作她根本胜任不了,需要心灵手巧的普通工作,她也干不来。十几岁的大姑娘整天闲着也不是个事儿。
令大姐的父母和祖父母焦虑的,不是家里养了个大闲人。他们只是担心这个大闲人的将来,没有一计谋生之长,要是哪天他们都不在了,弟弟妹妹万一能力有限不能帮衬,大姐就没活路了。
有人给他们家出个主意:出门要饭。
这在当时(20世纪80年代初),的确马马虎虎算条路。
全家一商量,觉得讨饭可以视为临时生存措施,出去走走,搞不好能寻到一条适合大姐走的人生路。
大姐的母亲翻出两身最旧的衣裳,母女俩换上,拎上马甲袋,在一个深秋的凌晨悄悄出发了。
大姐很不喜欢做叫花子,母亲不准她洗脸,不准她梳头,流了眼泪鼻涕不准擦,长期不洗澡不洗头,浑身都是噬血的小动物,实在痛苦。
那年代多数人都不富裕,有时候母女俩走上一天,勉强混个冷饱,三餐一顿吃不上也是常有的事。
被风吹雨淋,被人冷眼谩骂,还要被狗追。
讨饭的日子给大姐留下刻骨铭心的阴影。
不过母亲倒是观察出有一种职业可能适合大姐:保姆。
那时城里的职工家庭因为忙不过来,有不少人家喜欢从乡下招手脚麻利的女性做保姆,帮忙洗个衣服、做做饭、打扫卫生、抱抱孩子什么的。活计简单,不吝啬力气一般就出不了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