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护她周全的老头儿(第2页)
第二天,姑夫干脆担了几桶大粪将苏明月家几间瓦房里里外外给浇了一遍。
第三天,村干部上门调解。有人提议让苏明月给姑姑磕头认错。
第四天深夜,坚决不肯磕头的苏明月,被姑姑从梦乡拖起来,往河里拉。
……
有的人一出生,配置便达巅峰,物华天宝,阳光雨露。
多数人是中配,云起云舒,浮生若梦。
也有个别,投胎入世,根本谈不上配置,能四肢健全脑袋正常地活着就已经是奇迹。比如苏明月。
她父亲早年在镇鞭炮厂炸坏了一只眼,人丑家穷,性格木讷,将近五十岁才结婚,娶的是个不知打哪儿流浪来的疯女人,也就是苏明月的母亲。
老光棍自打升级成老父亲,一年总有三百多天在包邮区辗转各地出卖气力,赚些银子养家糊口。疯女人虽然做了母亲,却仍是整不明白今夕何年或者她自己是谁。
父亲不在家,母亲唯二的生存技能就是抓鱼和讨饭。前几年苏明月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反正在别的小孩连鱼刺都不会剔的年龄,她就时常拖着鞋刷子、大菜刀,蹲在水井边对着母亲拿回家的或大或小的鱼,一通乱刷乱砍,然后爬上半米高的垫脚小板凳,将处理得半干不净的鱼,啪一下丢进大铁锅。她在锅灶间费力地加水,加盐巴,加盖,点火煮。母亲拿着碗,早早坐在门槛上等候。
没有引路人,缺温暖,缺教养,人生路上升级打怪,跌跌撞撞全靠自己上。
……
恶魔撒野,都是看人下菜碟。
姑姑一家天天来闹事的时候,苏明月的父亲不在家,没有参天大树可以依靠,只有疯母时时刻刻守着女儿。姑姑破口大骂时,疯母跟她对骂。可翻来覆去,台词只有单薄的两个字:妖精,妖精……
姑姑将苏明月往河里拖时,疯母冲进几百米外的姑姑家,逮着**熟睡的秦瑶,照着腮帮子就是一大口。
◇04◇
后来呢?
后来,在闹出人命之前,姑姑夫妻俩因寻衅滋事被镇派出所拘留了。
苏明月如愿考进一中。
秦瑶脸上留了两排齿痕,后来被姑姑托关系安排到外地一所私立高中就读。
不得不承认,人确实会在经历了一些事之后,就悄悄换了一种性格。
正式到高中报到那天,苏明月又见老严。“你家里的情况我听你的初中班主任说了。”老严开门见山,“警是我报的。”“校长再见!”苏明月抱着新领的书本,唯恐逃之不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老严看起来那么干净,那么明朗,棱角分明的脸,那么正义有安全感,他甚至已经帮过她两次大忙。
青春期少女的心思,扑朔迷离,无章可循,无理可依。苏明月做了15年苏明月,从前虽觉自己的家世有遗憾,但从未在谁面前流露过自卑和胆怯。可是跟老严面对面,听他说那一句“你家里的情况”,苏明月仿佛听到心头城堡轰然倒塌的声音。慌乱,羞耻,明明长衣长裤地捂着,她却感觉自己正在他面前裸奔。
好久之后,她才领悟,当时这一刻的难堪是因为啥。因为她长大了,在自己尊敬的人面前,知道要面子了。
每个人心头都有一把火,我们却时常将自己隐藏得连烟都不让别人瞧见。
高中三年读下来,苏明月对老严有了一个简单而全面的认知:这真是一个厉害人,没听过一个学生讲他坏话,也没听过一个老师说他是非。谈起他,众口一词:幽默风趣,平易近人。
尤其是每当社会各界人士或者别校领导莅临一中指导的时候,对比之下,老严的谈吐和形象,一中师生,无不自豪。
进入高三那年,老严曾在某次大会上调侃说:“各位在毕业典礼上如果看到我第一个上台发言,那证明我们学校发挥超常,成绩一级棒。反之,如果第一个上台的是你们副校长,或者某个主任,那这个情况就糟了,证明我们考砸了,我本人已经受不了打击,逃了,或者无颜见江东父老,拔剑自刎,一命呜呼了。”
台下师生家长一片哄笑,大家都知道这是玩笑,苏明月却眼角湿润。她的花季里,左边种满钦慕,从头自卑至脚;右边每一个细胞都在玩儿命地学习,对付题山题海时不依不饶。
◇05◇
再后来呢?
再后来,苏明月像所有青春期的荒唐孩子一样,顶着从头到脚的自卑,给她钦慕的对象写了封信。
结果这封信石沉大海。
高考离校前夜。同学们陆续被家长接走,整个校园空空****。那晚,月色朦胧,苏明月鼓足前世今生所有勇气,终于敲开老严宿舍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