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指缝洒出的暮光（第2页）

楚子航踏着熟悉的小径向上走，两旁树木的轮廓在逐渐暗淡的天光里变得模糊而柔和。这是他刚入学那段时间，施耐德教授偶尔会带他来的地方。那时他满身尖刺，沉默得像一块冰，而那个同样沉默寡言、被金属呼吸面罩掩盖了表情的男人，只是陪他在这里一站就是很久。

风很轻，带着植物和泥土冷却后的气息，吹在脸上凉丝丝的。他走到山顶那块熟悉的平坦岩石处，站定。腕表指针精准地指向六点整。

楚子航拿出了信封。抽出第一张纸。

尽管几小时前己经看过第一张了，但楚子航现在还是止不住又看了一遍。。。。。上面的字迹因为书写者的虚弱而有些颤抖歪斜，但依旧能看出施耐德一贯的简洁风格：

「子航：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最坏的预料成真了。不必为此挂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和结局。现在，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座山。下午六点。到了那里，再看第二张纸。——曼斯·施耐德」

就是根据这条信息，他来到了这里。

楚子航深吸一口气，指尖微微用力，打开了信封，取出了第二张纸。第二张纸比第一张更薄，上面的字迹似乎也更加潦草，仿佛书写者用尽了最后的气力：

【别傻站着了。往你三点钟方向走十五步，那棵歪脖子松树下头，我埋了点东西。本来想等再晚一点再给你，现在看，没时间等了。】

【挖出来。是你的了。】

语气里没有遗憾，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调侃。

他依言走去，蹲下身，用手挖开微凉的泥土。指尖很快触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黑色金属盒。

打开卡扣，盒盖弹开。黑色天鹅绒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两样东西。

左边，是一柄造型极其古朴的黑色短刀。刀鞘是哑光的黑木，没有任何装饰，刀柄缠绕着磨损严重的暗色系绳。它没有现代炼金武器那种流动的能量光晕，只有一种历经无数岁月沉淀下来的、绝对的沉静与锋利，仿佛所有杀气都己内敛到了极致。这就是导师年轻时最爱用的刀。。。。。传说是越王勾践那里流传下来的。

右边，是一枚老旧的黄铜指南针。玻璃表蒙有细微划痕，但指针依旧灵敏地颤动着，固执地指向南方。楚子航将它轻轻拿起，指尖到背面刻着一行细小的花体字：

【ForCHU。FromSHIGreenland。】

“这是。。。。。”

导师将他珍藏的、带着体温和记忆的遗物，连同这把象征着纯粹力量与传承的古刃，一起留给了他。

夕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入远方的山脊，将天际线染成一片壮丽的、渐变的橘红与绛紫。但很快，那炽烈的色彩便开始褪去，如同潮水般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宏大、更宁静的色调——那是暮光。

暮色如稀释的墨汁般侵蚀着天空，很快楚子航的面前变成了一片无垠的、深邃的靛蓝色天鹅绒，边缘还镶嵌着落日最后的余晖。远方的卡塞尔学院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像散落的钻石，在渐浓的暮色中温柔地闪烁。

楚子航将手挡在脸前，暮光从指间流过，温柔得像是一种液态的凝视——这一刻，暮光不再是无处不在的自然现象，而是只为他存在的、私密的馈赠。这片地方是他最喜欢的地方，这片景色也是他最喜欢的景色。

只是这次没人陪他一块欣赏。

一分钟、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了。

楚子航缓缓地将刀与指南针紧紧贴在心口，感受着那份冰冷逐渐被体温焐热。

然后，他面向那片吞噬了最后光线的、浩瀚而宁静的夜空，向着远方那片永恒的冰海，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夜色彻底降临，星光漫天。

曼斯·施耐德，于生命的终点，为他最锋利也最脆弱的学生，上了最后一课。

课名：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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