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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行程结束,任月芬准备赶回临锦市。
临锦市晚上八点的飞机,五阳到临锦一个半小时,飞机起飞前半个小时停止检票。
时间卡得很紧,杨鹏以为没有时间了,本来还想同任月芬好好聊聊的。
一眨眼间,任月芬下来已经三天了。
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到了高速路口,有一辆安排好的小汽车等在那里。
让杨鹏没有想到的是,任月芬换车后已坐在车里了,一招手把杨鹏叫进了车里。
司机、秘书都出去了,就剩了他俩。
杨鹏有些紧张起来,他猜不出任月芬会对他说什么。
这几天,杨鹏也进一步了解了任月芬。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他这个同学,这么多的背景,居然什么也没告诉过他。
同夏雨菲完全是一种性情!
杨鹏甚至想到了这些年特别时尚的一个词:暗物质。
茫茫宇宙,能看到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支撑着这个大千世界的,则是我们根本看不到的一种超级物质,一种超大能量。
像任月芬们,大概就是这种超物质,超能量!
有了这种超物质,超能量,我们这个世界,才不至于在瞬间爆裂或者坍塌。
任月芬等杨鹏坐稳了,立刻说道:“别见怪啊,这两天也没时间与你聊聊。你也知道,我们下来一趟不容易,要记、要消化的东西太多了。”
“明白。”杨鹏赶忙解释,“下次去北京,我专门向你去汇报。”
“时间不早了,有几个意思,我尽量给你简单说说。”任月芬没接茬儿,直接说了起来。
“好的。”杨鹏好像又看到了任月芬当年在党校当班长的模样。
“首先感谢你,给你打了个电话,你立刻就下来了,总的看,情况了解得很充分,准备得也很扎实。我觉得可以,我看李部长和王局长也比较满意。”
“这要感谢你,都是你的功劳,没有你的电话,我哪能这么快就跑下来。这次下来,我的收获最大。”杨鹏并不是说客套话。
“我现在想说的是,这次总理下来,你一定要认真思考一下,能否打破过去的那种从形式到形式的惯例。现在领导下来,一切都只是个象征,都只是走个程序,走个形式,无非是让大家知道我们下一步要关注什么,重点是什么,需要注意什么。这是过去中央领导下来的一贯模式,当然这个模式也有其重要的意义和作用。但现在已经不是过去了,我们的政府工作正在趋于稳定,信息和媒介的传递也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现在我们的领导下来,最重要的目的应该是什么,需要我们深入分析和思考。杨鹏,你现在在下面,年轻,有想法,也想干事,还是那句话,你要多替领导考虑,假如你将来当了更大的领导干部,你每次下来到基层,主要的目的是想干什么?是发现问题为主,还是发现成绩为主?是解决问题为主,还是肯定成绩为主?还是二者皆有之?成绩是成绩,问题是问题。发现什么就解决什么,处理什么,不要以为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十年八年,一眨眼时间就过去了。就像我们今天看到的梁伯伯、马阿姨,当时他们并没有想到那么多,等到他们退休了,不在职了,下来了,与老百姓在一起了,才发现了那么多问题。这些问题不但解决不了,而且问题的恶果和危害,还直接降临到自己头上。这是一个多么严酷的事实,也是一个十分令人警醒的惨痛教训。这也是我这两天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我整理好以后,再给领导们汇报。所以在这方面,我希望你能给我做点尝试,当然这非常不容易,但是,我们作为新的一代,一定要在这方面做出努力,必要时,即使付出代价,也要有所作为。”任月芬的这番话,几乎是一气呵成,看得出她的这些想法,都是久经思考,早已了然于胸。
杨鹏再次感受到了自己与老同学之间的差距,她真的想得更深更远,而不是整天忙于应付,看上去焦头烂额,事实上一无所得。杨鹏也清楚任月芬这些话的分量,她绝不是只对他说说而已。其实从前几天开始,杨鹏就已经感觉到了任月芬的非同寻常。她的所说所做,所思所想,都能直接反映给最上层。就像这次下来,她的观察点、她的眼光、她提出的问题,都表现出她站得很高,想得也更深。她认为自己作为一名干部,对这个社会应担当的职责和责任是实实在在、能力挺八极的。绝不是一些领导干部整天挂在嘴上,却从不入脑入心的职责和责任。
“明白,我会努力按你说的去办。”杨鹏点点头回答。
“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夏雨菲下一步的去向问题。”任月芬眼神冷峻地看了杨鹏一眼。
“这个我回去就同龚书记商量,然后会一直与徐帆书记沟通,你放心就是,我会认真督促他们去处理。”杨鹏立刻说道。
“我和夏雨菲谈过了,她说你没有与她谈过。”任月芬直言不讳。
“是,还没来得及。”
“那我告诉你,这件事,我会一直关注下去。”任月芬再次眼光犀利地看了杨鹏一眼,“这不是一件小事情。像夏雨菲这样各方面都非常优秀的博士生,不论是事业成就,还是能力水平,也不论是人格品行,还是家庭教养,都可以说是出类拔萃,栋梁之材,为什么居然连党都入不了?在机关也待不下去,最后只能离开行政部门,去到别的地方发展?这并不是说,一个人除了行政部门,就再没了可以更快更好发展的用武之地。也不是说,革命后代都应该破例重用。我们现在从夏雨菲身上看到了一个严酷的现实,有些政府部门确实有病了,有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病入膏肓。我们建国才多少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深思的现象。”
杨鹏点点头,然后渐渐僵在了那里,这一点他倒是没想过。现在任月芬说出来,顿时让他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还有,如果我们发现了特别优秀的干部苗子,以现在的干部制度,如何培养,如何使用,好像根本拿不出什么好办法。”任月芬继续痛心疾首地说道,“即使一个省委书记,看到一个优秀的人才,也一样没
有办法把他任用起来,也没有相关的制度条例尽快把他提拔起来。封建社会还能不拘一格降人才,如今什么时代了,我们还在这样作茧自缚?眼看着很多的优秀人才被排除在外,我们不仅没有好的办法,反而只能让那些只知道投机钻营、逢迎拍马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混迹于我们的干部队伍。更危险的是,明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却又不能不用,甚至再一步步把他们提拔到更高的位置上,甚至让他们来接我们的班。我们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建立了一个纪律严密、上下连通、全方位监管、无比强大的组织系统,为什么还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是我们必须回答的极其严重的现实问题。”
杨鹏再次被震撼了,是的,这确实是个重大的、无法回避的问题。
“杨鹏,我今天之所以要给你说这些话,因为你下一步有可能要进省委常委。”任月芬继续说道,“被任命为省委常委,在干部问题上,你就有了发言权。这非常重要,你一定要有这方面的思考。你认真想想,今年是换届之年,大家急着都在干什么?是那种三五年都见不到成效的真正的民心工程吗?就像你们这里的‘一个鸡蛋工程’,还是那些华而不实、劳民伤财、投机取巧的政绩工程、形象工程?因为换届,似乎调动起了所有干部的注意力和积极性,但究竟是什么人在忙?忙什么?为什么忙?领导们能看清楚吗?即使看清楚了,能把这些问题摆出来,进行公平公正的处理和解决吗?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干部制度和机制做保证?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并不只是一个夏雨菲的事情。你是副省长,看上去前呼后拥,风光无限,但在用人的问题上,有时候远不如一个市委书记、市长,甚至还不如一个县委书记、县长,相信对此你比我有更多的体会,包括你分管的那些厅局。所以对夏雨菲的事情我还留了一手,我已经给夏雨菲说过了,让她过两天到北京来一趟,我想让她见见我们领导,见见我的大伯。说实话,我真的看中她了,我回去好好了解一下,看我们那里究竟哪个部门更适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