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第2页)
“身上的伤可好了?”裴皇后瞧着他问道。
“早就好了,”裴衍抬了抬受伤的胳膊,“长姐不必挂心。”
裴皇后点了点头,又道:“本宫这些日子在后宫待着,也听闻了不少朝廷的事情。”
“哦?”裴衍眸光一转,果真一副好奇的样子,神色颇感兴趣地问道,“长姐是听闻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裴皇后道:“几个月前,陆相前往商州城时带回了一个人,本宫曾有过几面之缘。”
裴衍目色深深,唇畔含笑,道:“长姐说的可是李微吟李姑娘?”
她看裴衍的神色并无异常,语气微微一缓,道:“确实是她。”
裴衍一副了然的神色道:“一早我便知晓李姑娘替长姐诊脉的事情,长姐每月回裴国公府,却让府上上下都瞒着我此事,每每挑我和阿懿不在的时候,是防着我插手宁家的事情?”
裴皇后有一瞬的讶异,未曾想到裴衍竟会如此坦白。
“长姐这副表情是做什么?”裴衍一笑,眼神炯炯,继续道,“长姐做这件事情,哪是怕我知道,不过是欲盖弥彰,以此警告我不要轻举妄动。”
裴皇后的眼眸亮了亮,如同夜色中的耀眼星辰,见他毫不留情地点破自己所想,她笑了笑道:“阿衍这是在告诉长姐,别在你面前班门弄斧?”
她刻意将自称改了,流露出几分对弟弟的疼爱与无奈来。
裴衍挑眉,未接她的话,道:“想来当初陆相前往商州城的时候,皇帝姐夫就交代过陆相去翠薇山请静慈法师来靖阳一趟。只是不想中间出了些变故,这位李姑娘与当年宁国侯府的小将军宁朝歌长得颇为相似,医术又深得静慈法师真传,陆相便顺水推舟,将李姑娘带回了靖阳城,顺便查一查李姑娘的来历。长姐,我说得可对?”
“阿衍对此事了如指掌。”裴皇后眼眸微闪,极温柔地笑了笑。
裴衍虚虚拱了拱手,谦虚道:“哪及得上长姐,虽是久居深宫,对我的事情却是事无巨细一概知情。”
话说到此处,裴皇后也不再迂回,直接道:“可长姐还有一事,放不下心。”
裴衍见她终于说到正题上,打开折扇轻轻扇着,笑道:“长姐是担心李姑娘的事情?”
裴皇后点头道:“前些日子听闻李姑娘搬到了裴国公府,阿懿又拜了她身边的护卫为师,我虽不反对你们与她们相交,只是虽然陆相回靖阳城之前就已查明李姑娘确与宁国侯府无关,可皇上仍旧命陆相将其带回靖阳城,连静慈法师都无力阻拦,我想你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裴衍应了一声,道:“皇帝姐夫左右不过因为李姑娘的长相,仍对其存着三分疑虑,又不想再多生事端,索性将其扣押在靖阳城,以防万一。”
见裴衍对此心如明镜,裴皇后也松了一口气,只是话锋一转,忽然道:“前些日子听闻李姑娘搬去了裴府,朝中许多大臣都有意将家中待嫁的女儿许配于你,可这些年来你多番借口推脱,如今倒是对这个李姑娘颇为不同。”
裴衍一愣,失笑道:“长姐怕是误会了。”
“哦?”裴皇后眉梢染上笑意,原本端秀的脸上笑意舒展,显得愈发恬静温和,“那三年前你回靖阳城时,为何查宁国侯府一事?”
正伸手斟茶的裴衍手略略一顿,不动声色地将那盏茶斟完后递给她,含笑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长姐。”
裴皇后接了茶盏,嗅着茶叶的清香,道:“你自小散漫惯了,忽然回到靖阳常住,皇上留你担任御林军统领一职你便答应了。旁人还以为你收了心性,我却知道其中必有缘由。只是这么多年来,我都不曾问过你,你和当年的宁小将军,似乎也不曾相识,最近皇上让你查平西王私造兵器一案,你又借着这件事情,联手谢驸马爷将宁国侯府的事情给翻了出来,如今我倒是不得不问一句,你为何对宁家一事如此上心?”
裴皇后十四岁时便与当年的齐王姜綦湛订下婚约,十六岁嫁为齐王妃。裴氏一族乃姜靖国最有名望的世族,几十代绵延至今,虽已渐渐退离朝政,可裴氏之中仍有不少族女嫁与皇室宗亲,与皇家关系匪浅。
裴皇后自嫁与皇帝以来,十余年来同心同德,执掌后宫也备受称赞。皇帝对她向来信任有加,朝中之事在她面前也不多加避讳。她虽是听着,却从来知分寸,不妄议朝政,即便是皇帝相问之时,也只得一句“臣妾只懂得如何管理后宫,皇上就莫要难为臣妾了”。且自她被立为皇后之后,裴国公便主动退离朝政,以避外戚干政擅权之嫌。
她方才如是问道,也是将皇帝的疑虑问了出来。
裴衍笑得有些意味深长,道:“长姐这是替皇帝姐夫问的吧?生生憋了这么两年,如今才问,倒让我不胜惶恐。”
看他虽如此说,面上却无半分惶恐之意,裴皇后忍不住剜了他一眼,道:“你到底与宁家有何渊源?”
宁朝歌自幼便与其父宁盛泽在军中长大,宁盛泽身居姜靖国第一将领一职,常年驻扎边外,反倒是回靖阳的日子甚少。而裴衍自少年时期便游学在外,生性洒脱,虽有裴氏做倚仗,长姐又是当朝皇后,仕途之路堪称光明坦途,然而他却不喜朝堂之事,也甚少回靖阳。
面对长姐的相问,裴衍黑亮的眼眸内,似有风云涌起,脑海里又浮现出当年在城墙之上看到的那一道身影。
他无法想象向来心高气傲之人,一夕之间遭逢巨变,被自己最亲信之人出卖以至于家门蒙难,连自己的性命也葬送于此,该是怎样的难以平息的怒火和痛。
“我与宁小将军,不曾相识。”裴衍迎上裴皇后的目光,清声回道,“只是远远地见过一面,那日似乎是宁小将军被封镇南宣威将军之时,小妹一向崇拜这样的巾帼女子,长姐是知道的。”
裴皇后细细听着裴衍的回答,虽然他并未告知缘由,却也足以叫她放心,她只微微点了点头,轻声回应道:“那你这几年驻留靖阳,又是为何?你与旁人不便言说,却连我也要瞒着吗?”
不知为何,裴衍此时忽然想起叶熙宁嫌弃的神色,但即便如此,他心中也甚是欢喜,笑道:“长姐大可放心,我与宁家之事并无牵扯,且我已有心上人了,那人也绝非李姑娘。”
他笑容浅淡,又肃容道:“我裴衍的一举一动,牵涉着整个裴国公府的安危,裴氏一族也将随我裴国公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即便我冒得起这个险,我也不会将裴氏架在火上烤,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见他说起此番言论时,神色难得地严肃,裴皇后的心再次定了下来,道:“你心中既有此想法,我也就放心了,但愿你不忘今日这番话,也不要叫我失望,叫皇上失望,更不要叫整个裴氏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