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暮色夜行邀入局(第2页)
此时房中只剩他们两人,又因点了灯,叶熙宁方才注意到裴衍只着了一件里衣,此情此状,她不免觉得有些不妥。
裴衍向站立在床边的叶熙宁走去,她紧张地向后一仰,不慎被床塌绊了脚,向身后的**跌去。裴衍手疾眼快,揽腰将她稳住,两人的身体贴得极近,叶熙宁呼吸一滞,以为他要行轻薄之举,却听他不怀好意地笑道:“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我就是吹个蜡烛,免得叫人看见这屋子里忽然多了个玲珑有致的身影,还以为长夜漫漫,我无心睡眠呢。”
叶熙宁只觉心头轰地一下烫了起来,僵硬着身子不说话,裴衍已松开手,却忽然又微微侧首在她耳边轻笑道:“你身上的味道可真是特别,我闻过。”
他与她的目光相接,眼内的亮色带着笑意,转身拿起灯罩将烛火吹灭。
黑暗之中,叶熙宁分明觉得自己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方才裴衍的话,是有意告诉她,他早就识破了她的身份!
叶熙宁正犹豫要不要动手时,裴衍已行至窗边。
此时他以背相对,不知是相信眼前这个刺客不会伤害他,还是他足够自信即使身后之人有所动作,他也能全身而退。
叶熙宁正思虑间,那方裴衍轻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幽蓝的月光之下,她能清晰地看见裴衍面上的神态。
他那贴身的里衣领口微开,抿着唇角含笑看向她,抬手朝她勾了勾食指,示意她过来。
叶熙宁心口竟微微一烫,犹疑片刻,还是上前走至他身边,顺着他指的方向朝窗外投去目光。
此刻屋外灯火通明,风波虽已过去,今晚端穆王府的戒备怕是不会松懈下来了。
裴衍见她不是很明白的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孺子不可教也!”然后伸手一把将叶熙宁拉近,指了指四周悬挂的鸟笼,只见每个鸟笼皆用黑布遮盖,“看到没有?”
叶熙宁陡然被他一拉,与他贴得极近,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身子本能地有些僵硬。只是他未有什么轻佻的举动,她只当他是无意之举,便敛了尴尬的心思,将思绪回到裴衍的问题上来。
想到方才就是因为鹦鹉的叫声才坏了事情,她恍然明白,刚欲转头说话,却未承想他亦恰好偏首一转,两人鼻子相触,几乎贴面,若不是叶熙宁脸上的面罩,此刻怕是……亲上了……
她猛然一怔,脸上微微发烫,以为裴衍故意捉弄她,心中已然后悔方才未曾设防,慌忙想往后退去,却被裴衍摁住,他警告道:“小心!”
她身子一怔,朝后看了一眼,只见身后的架子上摆着一盆兰花,已经被她的动作蹭得架子倾斜,那盆兰花差点滑落。裴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架子扶正,又将花盆挪好:“就你这样,还敢夜探端穆王府,再白痴的护院都会被你惊动!”
“你闭嘴,你才白痴!”叶熙宁被裴衍的话刺得脸上一烫,想反驳又觉今日确实多番失误。不过若非碰上他,又怎么会让人知晓她如此狼狈?
“嗯?看你的样子,倒像是在怪我让你发生这么多意外。”裴衍好笑地看着她,将窗户合上,走向桌子边坐下。
“端穆王府的每一个鸟笼中都放置着一只训练有素的鹦鹉,每个鸟笼都以黑布遮蔽光线,锻炼其在黑暗之中的听力。一个鸟笼便是端穆王府的一只眼睛,但凡有风吹草动,必然全府上下都会被惊动。”裴衍似是漫不经心地说着,眼中却时刻注意着叶熙宁的反应。
她听着裴衍的话,心中有些吃惊,虽早有耳闻端穆王爷喜爱养鸟,却不知道他养的鸟还有这般作用。她不禁咬了咬唇,想到方才自己的轻敌,暗自恼恨,也不欲再和裴衍说话。
裴衍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叶熙宁,问道:“怎么不说话了?”
见她朝自己看过来,狠狠白了自己一眼后继续沉默,他满不在乎的样子,惬意地倒了杯茶水,看了看她又朝着自己身边的位置使了使眼色,示意她过来坐下。
叶熙宁内心挣扎了一下,虽不欲和裴衍走得太近,又想着这一晚上自己不能总站着,便也不再执拗,坦然地走过去坐下。
“我说你这么大热天戴着个面罩不热吗?”裴衍眉眼带着笑意,眼神扫向叶熙宁的眼睛,面上一副“我早知道你是谁了,还用得着这么遮遮掩掩吗”的神色。
她继续沉默着移开眼,又听裴衍含笑道:“你知道你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吗?”
叶熙宁心中一紧,为什么这个裴衍一开口就没个正形,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总有着一股调戏人的味道?她微微偏转脑袋,只见裴衍正支着胳膊,一只手抵在鬓边笑睨着她。
她正想来个抵死不认账,裴衍趁她不备,出其不意地伸手揭下她的面罩,叶熙宁本能地闪躲,立即撇开脸去。
“陆相家中长得像朝廷逆犯的贵客,身边有个装哑巴又武艺高强的护卫,还在大半夜潜入曾因宁国侯府一案受责的端穆王爷的府中……”他声音缓慢,有股耐人寻味的味道,“若是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皇上,你说李姑娘还能不能安睡至天明?”
裴衍浅浅的笑意中声音平静无波,可那一字一句却字字敲啄着她的内心。
明明是三伏夏日,她却如坠深渊。
裴衍三言两语,便将她们掩藏之事道尽,让叶熙宁彻底坐立难安起来。
微光之下裴衍甚至能看见她强自镇定的侧颜,闪烁着的慌乱。她的唇微微发颤,放在桌上的手亦因为用力握着而骨节分明。不知哪根神经被拨动了,他心中竟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怜惜,但还是低声说出了一句几乎要压垮她的话:“嗯?熙宁姑娘!”
叶熙宁觉得自己的灵魂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喉咙艰难而微颤着发出的声音带着哑涩,像极了一个因为常年不开口而陌生于说话的人:“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一靠近,我便知道是你。你常年戴着李姑娘给你做的草药香囊,你以为现在没戴就可以让旁人找不到破绽?”他顿了顿声音,“你身上有股特殊的草药味,夹着花香,太容易辨认了。”
她未料自己竟露了这样的破绽,转头面向裴衍,神色依旧保持着与平日里一样的坚定。他果真如裴清懿所说,表面看似一个世家纨绔子弟,实则心中自有丘壑,心细如尘。
真当看见面罩之下的脸,裴衍心中反而有几分难言。
“你既然救了我,至少暂时不会把我供出去,又何必说方才的话来要挟我?”叶熙宁缓缓说道。
“你觉得那是要挟,可我觉得那是交易。”裴衍弯了弯唇角,脑袋离开撑在桌子上的手,右手的食指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桌面,浅显地便看见她眼中的疑惑和震惊。
“交易?”
“对,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