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假面真容初相见(第3页)
仿佛只有掌心的刺痛,才能将她心中生出的疼意压制。
陆澈感受到叶熙宁不寻常的目光,但冰冷的面庞之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将目光向她投去。
眼神相交片刻,见叶熙宁的一双黑眸幽深清冷,像是万丈深渊,死死地盯着他,他心下略感不适,移开眼,示意李微吟上他的马车,道:“请。”
叶熙宁不由得蹙了蹙眉头,不太情愿让李微吟就这样跟着陆澈走了,却仍是上前将她扶上马车,随后急忙打手语道:“你放心,我快去快回。”
“我不会有事的。”李微吟的声音里听不出特别的情绪,可那温和的一句话却万分笃定似的。
她温和地笑了笑,将怀中才买的丝线掏了出来,交给叶熙宁道:“方才买的,帮我带回去,回头上府衙找我便可。”
她说话的时候朝陆澈看了一眼,见他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她让叶熙宁上府衙找她的说法,她又朝着叶熙宁安抚了几句,才看着她离去。
为了方便,叶熙宁解了方才来时乘的马车,交代马夫等着便自行骑马赶回昭云观。
陆澈看着叶熙宁的背影,心头觉得这哑女方才看他的眼神中,透着不寻常的敌意,见人远去,便吩咐手下的人继续往府衙去。
此时队伍后面骑着马赶来一人,手中还捧着一包牛皮纸包着的桂花糕,懒懒散散地坐在马背上一边吃一边往前来。他看到陆澈站在马车之外,才惊讶地将口中的桂花糕吞了下去,瞪着眼睛问道:“相爷,您怎么下来了?”
陆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瞧他手中的点心,眼神微冷,一点都不打算理会他的样子。
此人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方才他瞧见路边有卖糕点的,赶了许久的路肚子倒有些饿了,未曾跟陆澈说一声便独自去买了,可是他没想到,堂堂丞相,竟也嘴馋至此,忍不住停下来等他,他诧异地道:“相爷不会是在等我吧?”
他赶紧将手中打开的点心胡乱一包,以防撒了,又伸手从怀中掏出两包包好的点心来,俯身一递,得意地道:“我都给您带了。”
陆澈瞧着忽然递到眼前的点心,脸色一黑,斥道:“穆东亭!”
穆东亭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看到陆澈黑着脸上了马车,他自言自语道:“这又是怎么了啊?”
马车晃晃悠悠走得不紧不慢,陆澈与李微吟两人坐在狭小的马车里,谁也不说话。
李微吟觉着车内有些沉闷,便掀了帘子去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天空阴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有阳光从车窗外照射进来,映得她雪色的肌肤倒生出几分红润来。
那淡雅到极致的清冷,反倒让陆澈愈加想起那张明媚张扬的,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来。
“我和她长得有多像?”李微吟瞧着窗外,忽然没来由地问道。她缓缓放下窗帘,回首看他。
陆澈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端详许久,收回目光似极不在意地道:“像是孪生姐妹。”
他这话让李微吟微微一怔,掩在披风下的双手不由得摩挲着温热的手炉,心头掂量着他的话。
见他闭了眼睛靠在锦垫上养神,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李微吟倒是不太介意他这副模样,挪了挪身子坐得更舒服一些:“长得像,年纪又一般大,能成为朝廷重犯的年轻女子,我想整个姜靖国除了当年的镇南宣威将军宁朝歌,再无他人了。”
李微吟顿了顿话语,又缓缓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还是陆相曾经的未婚妻。”
“宁朝歌”这三个字,这三年来从未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身边之人皆知这是他的忌讳,无人敢提。如今却被这个和宁朝歌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这样毫不在意地提及,他只觉得心中一恸,尤其是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时,那种夹杂着苦涩和痛苦的感觉,仿佛将他积攒已久的理智轻而易举地逼至了内心的深渊之处。
李微吟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变化,陆澈竭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缓缓睁开双眼看向她。他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出于何种目的,是无意提及,或是有心试探,此刻他都因着她的这一席话,难以抑制自己的情绪。
李微吟始终微微侧首看着他,眼底澄澈清明。
马车内的气氛幽沉压抑,陆澈未曾开口,目光一直定在李微吟的脸上。
纵然是素来体寒之人,时间一久,李微吟的手心也因内心的紧张微微渗出了一些汗意。
陆澈的声音平静地几乎像是在冷笑,淡道:“心有玲珑七窍,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微吟顿时觉得心口气息一滞,连带掩在披风之下的手也颤了一颤。
叶熙宁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昭云观,远远看向与翠薇山相接处的天,原本沉沉地压在山头的阴云,不知何时已破了一个大口,从中央泛着一团带金的白亮之色,云雾拨开,天光乍破。她原本心弦紧绷,看到此番景象竟也消了些许心中的冷意,手上的马鞭也不由得抽得慢了一些。
她回到昭云观,此时观内香客众多,她穿越人群径直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行至静慈法师的房门口,她耐着急切敲了敲门,听到静慈法师沉静的声音:“进来吧。”她方才推门而入。
叶熙宁将门掩上,见静慈法师敛襟坐在蒲团之上看向她,便打手语道:“师父,阿吟被陆澈带走了。”
静慈法师微微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叶熙宁:“拿着这封信去府衙,交给知县张献忠。”
叶熙宁双手接过那封信,面上难掩感激之色,慎重地将信收好,向静慈法师道谢。她退出房内,将门合上之时,听见静慈法师道:“世间之事皆有缘法,万事不可执念太深,否则伤人伤己。”
闻言,她的心不由得紧了紧,双手在门上停留片刻,转身朝着远处那一方无边的天际看去,心中想着事情,深吸一口气后离去。
李微吟跟着陆澈来到府衙,暂且被安置在内院,陆澈对她算是礼遇,除了门口有把守的人并未苛待。
待到午膳之时,陆澈从府衙回到内院,刚推开门想踏入房门之时,就瞧见李微吟坐在榻上闭着眼撑着胳膊靠在一侧。那张与宁朝歌别无二致的脸庞,让他不由得细细对比起两人的不同来。
宁朝歌从不会有眼前女子这样安静柔和的神色,许是常年征战养成的习惯,她即便是这般闭目养神,亦是警觉性极高,绝不会待他走至此处,还毫无知觉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