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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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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一路颠簸回了江亭县城,傅阑珊又转乘农村公交车。

在小江村村口下车,她举目眺望,真是一年一个样,不过是一年没有回来,小山村就全都变了模样。

她背着包沿小路拐进旁边的土坡上,照着记忆里的那条路慢吞吞往前走,走了没有多久,就听见前面传来唢呐吹吹打打的声音,紧接着是鞭炮声和女人的哀嚎声。

她愣了愣,只见土坡下面一队送葬的队伍慢慢爬了上来。

一杆招魂幡打头阵,走在前面的是男人和男童,紧随其后的则是哭哭啼啼的女人,年长一些的胳膊上挽着白色的孝不,年轻一些的则清一色白色的孝服。

傅阑珊站在路边,眼看着一队人擦身走了过去,女人的哭声依旧在耳边盘桓,有几个心不在焉的人经过她旁边,全都拿好奇的眼神打量她,她觉得尴尬,忙又往后站了站。

一个妇女盯着她看了好几眼,蓦然脸色一变,像是想起来什么事似的拉过旁边的人说道:“你看那是谁。”

另一个妇女茫然地看向傅阑珊,显然是没想起来什么。

那个眼尖的妇女笑得讳莫如深,瞥了一眼傅阑珊,低声笑嘻嘻道:“你不觉得她像文慧么?”

“哎呀!”那个茫然的妇女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然后不住点头:“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像,真是太像了……”说到这,她撇着嘴摇头:“长成那个冤家的模样,看来又是个命贱的。”

“可不是,我瞧半天,吓得心惊肉跳的,不过文慧年轻的时候比她漂亮多了……”

“漂亮?就是长得漂亮才坏的事,她要不是长那么一个狐媚子脸,就不会被二赖子盯上,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要我说,女人就不该长得太出挑,要不然就擎等着勾引那些不怀好意的男人吧……”

议论声越来越远,直到被唢呐声完全淹没,傅阑珊正正站在那里,只觉得脸上凉凉的,抬手一模,已然满脸的泪,她们口中议论的文慧,就是她的生母,也是她年年祭奠的人。

彼时年少,从来不明白母亲曾经历过什么,只知道记事的那些年月,总是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对她母亲冷嘲热讽,那时她不知道究竟是那些人出于什么样的恶意,才会这么容不下她们母女二人。

直到母亲病势沉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仍有人翻着白眼,指着她母亲,毫不留情地唾弃道:“孩子都给人生下来了还自命清高,当初要不是她跪在法院门口非要告人家,现在也不至于成这个模样。现在好了,人家被她搞进了监狱吃牢饭,她呢,染了一身的脏病,年纪轻轻就死了,”每到这个时候,那些人还不忘嫌弃地看着她,无比厌恶地骂道:“死了就死了,结果还留下来这么一个小孽种。”

孽种,就是童年时代她的代名词,在小山村的那八载,她没有名字,唯“孽种”二字是对她卑贱命运的代名词。

山风骤起,灌进她的大衣里,遍体生寒。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险些站不住脚步。

她曾经怨母亲懦弱,平白忍受那样的白眼,却不懂得辩驳一句,现在她反而同情母亲,越是长大,就越是觉得困顿越束手束脚,直到此刻,她才知道母亲并不是没有反抗过,并不是没有想过辩驳,甚至母亲从始至终都在反抗,怀着孩子无人照料的时候,她没日没夜地纳鞋底,然后徒步走到十里外的县城卖,生下孩子艰难抚养的时候,有人踏破了门槛给她说亲,劝她嫁给同村的鳏夫,都被她一一回绝,一次又一次的竭力抗争,为的不就是不向不公、不义、不正低头么。

“妈……”傅阑珊捂着脸蹲下来,失声痛哭。

从小江村回到县城,已经是晚上十点,赶不上回H市的汽车,傅阑珊就在车站附近的麦当劳坐了一夜,天将亮的时候,第一班汽车鸣笛进了站,她失魂落魄地买票上车,落了座,旁边坐着一个老太太,瞅着她看了好几眼,然后呀得一声叫了起来。

傅阑珊吓了一跳,忙抹了一把脸,扭过头去。

老太太又呀了一声,脸上带着难掩的喜色:“这不是文慧么!你进城啦?宝升呢?怎么没有跟你一块儿?”

傅阑珊吃了一惊,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怎么也想不起老太太是谁,但是听着她的口气,似乎老太太和她母亲相熟,虽然老太太把她错认成是她母亲,但也说明老太太一直记着她母亲的面相。

“太太,您认识我妈?”

“哦哟!你是文慧的闺女啊!那你不就是我孙女么!孙女啊,你可真是想死我啦!”老太太说着就把傅阑珊搂进了怀里,心肝宝贝地叫,那叫一个疼爱。傅阑珊顿时被惊呆了,暗说这老太太肯定是认错人了,但是又一想,老太太喊着她妈的名字,那就是没认错人,但是从哪冒出来这一层关系?

她正犯着糊涂,忽然两三个人冲上了汽车,她来不及抬头看,只觉得腰间一松,原本紧紧搂着她叫孙女的老太太被人拉了起来。

看着那伙人来势汹汹,傅阑珊担心老太太受欺负,二话不说站了起来,高声问:“你们是什么人!”

攥着老太太胳膊的中年男人闻声看向傅阑珊,这一看把他吓了一跳,到嘴边的话也被噎了进去。

“文慧?”中年男人脸上写满了意外,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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