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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杀手(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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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在孔自强的记忆中,一九九九年的怀志县有两件事让他印象特别深。除了澳门回归,另外一件事不仅间接导致了好友季宏斌的死,还让他心惊胆战,至今想起来仍不寒而栗。

那时候文辉和赵苇楠认识不久,还处于瞒着媳妇眉来眼去的阶段,与赵保胜、季宏斌再加上孔自强被称为“怀志四害”。他们时分时聚,也不常在一起,为什么人们就把自己和另外三个扯在一块儿呢?对于这个问题,孔自强至今也没想明白。

过了正月十五,怀志县的街道上就显得冷冷清清,拎着大包小包过年的打工仔不是北上就是南下,留下的老弱病残无力支撑起新建步行街的繁华,整个怀志像是被降维打击了一次。那几天,游**在街衢的混混儿占比绝对是一年中最高的时候。

下午,孔自强和季宏斌从录像厅出来,无所事事地站在街头嗑瓜子,眼睛不停地从每个行人身上掠过。季宏斌一条腿搭在人行横道的栏杆上,脸上充满了这个年龄少有的骄横。

“过个年欠一屁股债,得想办法搞点钱花。”丢掉手中的瓜子皮,季宏斌掏出干瘪的烟盒,丢给孔自强一根烟,“过几天孩子开学,媳妇又唠叨没钱,我他妈听得真烦。”

与季宏斌相比,孔自强的老爷子老太太都还有不错的退休金,即使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也不愁生活,最起码没有季宏斌那层忧虑。只不过他对季宏斌过年这几天的表现尤其不满:“他妈的没钱你麻将还打那么大,陪着你输了个底朝天,兜比脸都干净。”

“我瞅那个黑头不像能赢钱的样儿,谁知道这小子运气真好,竟然一卷三。不行,咱们不能吃这个亏,得想办法把钱捞回来。”季宏斌愤愤不平地说。孔自强白了他一眼:“咋捞,去金沙滩洗浴做个局?”

“和人家不熟,不一定来。”季宏斌说,“我的意思是叫上文哥、老赵他们,直接去麻将馆堵他。那家伙每天都半夜回家,咱们也不多弄,把本金利息都搞回来就行。”他说的文哥就是文辉。

“行吗?”孔自强其实挺反感季宏斌这一套,这小子没少在这上面吃亏,连派出所、刑警队的警察都成了熟人,还不知道收敛。再说现在他们年龄也不小了,做这种事不比年轻人,能少干还是尽量少干。

“听我的,没事。”季宏斌来了精神,从口袋里摸出零钱去打电话,他给传呼台留言,让文辉到录像厅门口找他们。谁知道十分钟后没等来文辉,却被小卖铺的老太太叫了回去。

“你们的电话。”老太太很不情愿地过来喊了一嗓子,然后马上掉头,没多说第二句话。孔自强和季宏斌面面相觑,不知道谁会把电话打到这儿来,难道是文辉?果然,他们猜得没错,电话里的人是文辉派来的赵保胜。

“文哥让你们到济梦湖一趟,就是来济梦湖这条路上,快到湖边的时候有条小路往西拐。”电话里,赵保胜神秘兮兮地说道。

“啥事啊?”季宏斌很不情愿地问。赵保胜却不再多说,只是一个劲地催他们快点过来:“别问了,反正是好事。”

听说是好事,季宏斌一下子来了精神,撂下电话就打了辆夏利直奔济梦湖,路上还和孔自强猜测文辉是不是在河边捡到啥宝贝了。等他们到了赵保胜所说的地方时,没有见到文辉他们的身影,只有一辆黑色桑塔纳汽车远远地停在路边。

“这地方这么偏僻,他俩来干啥了?”孔自强正疑惑着,忽然听见汽车喇叭响,顺着声音望去,赵保胜正拉开车门和他们招手。两个人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钻进了汽车。

汽车里只有文辉和赵保胜,只是与往常相比,赵保胜的脸色有些苍白,心神不宁的。当然这是孔自强事后回忆起来的样子,那会儿他和季宏斌一样,能引起他们兴趣的只有身下的这辆汽车。

“文哥,这是谁的车?”季宏斌兴奋地问道。文辉没有回答,慢吞吞地从烟盒里抽出香烟分给两人:“我一会儿带你们俩去个地方,你们下去看看。那儿有两个人,你们告诉我他俩在干什么,观察一会儿,不要让他们发现,最好能听到他们说什么。”说话的时候,文辉一直小心翼翼,声音很低,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孔自强很敏感地察觉到这辆车的来历不简单,就把嘴边的问话咽回了肚子里。季宏斌仍然很兴奋,一个劲地问道:“谁呀,这车是他的吗?”

“让你干啥就干啥,该说的我一定会告诉你。”文辉拉下脸,季宏斌马上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别看都是混社会,他们几个人里文辉最有主意,手腕多,脑子活,平时大伙都唯他马首是瞻。

文辉一发脾气,车里的人都不敢说话了。平日里赵保胜和季宏斌处得不错,相比孔自强,他和文辉自小长大,更亲近一些,所以把话接过去替季宏斌解了围:“宏斌也是问问,怕弄不清楚下车再说错话。”

“和谁都别说话,你们俩也分分工,一个放哨、一个进去,谁进去一会儿我把准确的地点告诉他。”虽然没说去哪儿干什么,但他这郑重其事的态度搞得孔自强也紧张起来。就这样汽车往回,也就是往济梦湖的方向开了一段,文辉指着远处的一片松柏林说:“到了,你们谁进去?”

这个地方以前孔自强来过,知道穿过松柏林就是济梦湖西北岸,有一大片沙石地,靠了座小山包,相当偏僻,越往里越难走,人迹罕至,白天也少有人来。一时间车里沉默了一阵儿,季宏斌嘿嘿笑道:“都不说话,到底是什么人,我非得去瞅清楚不可。”

“那行,宏斌进去吧,让老赵告诉你地方。”文辉说着转过头看了看孔自强,“小孔下去,在树林那儿给看着点人,这边就这一条路,好看。”

“好嘞。”孔自强答应着跳下车,见赵保胜带着季宏斌在前面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眼瞅着季宏斌进了树林。他走到树林边上,只听赵保胜说:“你在这儿待一个小时,完事我们来接你,绝对不能瞎跑啊,千万记住。”说着,上了汽车和文辉扬长而去。

湖边冷风袭人,眼瞅着日头往西去。孔自强找了棵背风的大树,蹲在后面,忐忑不安地往两边瞅。此前也有过类似的事情,文辉和赵保胜去工厂偷电池,让他们放哨,也是事先什么都不知道,事后两人分了点钱。今天,虽然有满肚子疑问他也不敢问,当然文辉也不会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孔自强觉得早待够一个小时了,树林里有脚步声,接着季宏斌跑了出来:“风大得很,鬼影都没有。”

“你去哪儿了?”孔自强好奇地问道。季宏斌抽着烟,用下巴往里虚点一下:“挺远的,都他妈上山了。”两人正说着,文辉开着汽车回来了,赵保胜跳下汽车问他们那两人在干什么,听季宏斌说没人还挺奇怪。

“里面往出走就这么一条路啊,他们能游出济梦湖?”他说着话扭头看文辉,显然文辉也没啥主意:“八成刚才咱们出去接宏斌他们的时候走了。”他迟疑了几秒钟,说道,“咱们去那边看看,是不是回去了。”

说着,他带着孔自强又沿着湖堤开了四十分钟,来到环湖路最靠北面的一片开阔地,指着远处湖边的一块大石头说:“去后面看看有人没。”

文辉没下车,赵保胜这次带着孔自强和季宏斌来到石头后面,依旧没见到人。孔自强注意到,这里的草丛树枝都被压得乱七八糟,石头上面和地上隐隐可见不少尚未干透的点点血迹。既然文辉他们不提,他也不敢问。

这回文辉什么也没问,开着车离开了济梦湖。他们在快进城的地方下了车,文辉指挥着赵保胜把车停在郊外的一家化工厂后面,带着他们走了十来分钟,到路边坐长途车回城。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孔自强琢磨这车八成是文辉他们偷来的,所以这么谨慎,想着过几天风头过去卖了车还能分点钱。谁知道很快就听说了马硕、曹芳的失踪案,接着就是文辉和赵保胜被警察传唤的消息。

这下孔自强有点蒙了,他没想到事情闹得这么大,开始怀疑失踪的两人是不是和文辉有关系,直到确认那辆车就是马硕的车时,他才有点害怕。忐忑不安地又等了几天,他才听说文辉和赵保胜都被判了一年半的有期徒刑。

孔自强再见到文辉是他出狱一个月以后了。这期间,他和季宏斌偶有见面,却心照不宣地避谈此事。文辉出来后不久就和妻子离了婚,与小他不少的赵苇楠结婚成家,把儿子文延杰弄到了综合执法局。随着时间流逝,孔自强认为与他们做过的其他不光彩的事情一样,这件事会隐藏在记忆中,不承想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被季宏斌给抖搂了出来。

那天季宏斌喝了点酒,他们谈论起文辉给他们安排的新工程,聊着聊着不知怎么就扯到了那天在济梦湖发生的事。季宏斌小心翼翼地告诉孔自强,这份工作其实是文辉封他们俩的口,因为当年那个案子就是文辉干的,很可能他们把马硕、曹芳弄死以后扔进了济梦湖,地点就是第一次去的地方。

“那第二次去的地方,有血的那块石头后面是怎么回事?”孔自强疑惑地问。

“那是他们杀人的地方,第二次是抛尸的地方。让咱们去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发现,留没留什么痕迹。他告诉咱们有两人,让咱们听他们说什么,我告诉你这些都是障眼法,为了让你安心。”季宏斌信誓旦旦地说道。他又喝了口酒,告诉孔自强他见过马硕的尸体,估计是被捅死后扔下了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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