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页)
“阿鸾……”感受到三姐姐的无助摸索,她微微侧身,反手将她握住。
她本是决了心,与其苟且偷生遭蛮夷凌辱,不如一了百了。可是——三姐姐怎么办……她眼睛看不见,如今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
心中正百转千回,忽听有人道:“拓汗,按我拓摩族规,若要论功行赏,合该以军功高低论先后。中原有句俗话‘自古美人爱英雄’,这真英雄还没发话,美人自然不乐意了。”
说话的是位白衣男子,虽同样身着异族服饰,可单看通身气质,倒隐隐有几分中原书生的味道。
凝重的气氛在他三言两语的玩笑中解冻。拓汗耶齐格收回视线,刻意略过巴泰王阴沉的脸色,大臂一挥:“军师说的有理,若论起军功……”
他顿了顿,满殿视线骤然集中到王座一侧。
耶齐格转过头欣慰一笑:“阿烈,若论军功,整个拓摩谁又能比得过你?此番能顺利攻破胤都,你当居首功,更是我拓摩当之无愧的英雄!”
“这些美人,理应由你先挑。”
沈绾顺势望去,视线陡然一滞。王座旁的男人与记忆中别出无二,明黄烛火在他清冽锋利的侧颜铺落一层阴影,勾勒出几分当年不曾见过的晦暗邪魅。
她依稀想起那年海棠微雨,眉眼清隽的少年跪在身前,神色定定对她说:“卑职此生愿以命为契,做公主的影子。”
往日光影流转,誓言如同暮春残花,秋风吹过,只余满地狼藉。
“我要她。”
他的声音同人一样,低沉偏冷,打破满堂寂静,此刻不容置疑,极为强势地宣布他的所有权。
幽邃目光凝落而下,带着灼灼烫意,快要在沈绾身上烧出洞。众人顺着他的视线,自然清楚这位北疆战神要的是谁。
“你——”巴泰王耶齐雷一怒之下涨红脸,两只牛眼快要喷出火星子。
“好。”耶齐格不动声色敛去眉间异动,抚掌一击,敬贤爱士道:“佳人配英雄,合该如此!”
血珠滴落,在素白裙边溅出点点红梅,沈绾僵住身子,耳鸣嗡嗡,惊愕羞愤的视线甚至来不及收回,便直直撞进男人深沉的幽眸里。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王帐的,只觉脑袋愈发沉重,胸口不断翻涌的血气急促升腾,天旋地转间,酸麻的膝盖彻底卸了力气。
倒地那刻,久违却温暖的怀抱从身后揽住,带着山间雪松的清香,紧紧将她包围。
许是这味道太过熟悉,她仿佛又回到十四岁那年生辰,父皇命满城百姓一齐为她贺生。巍峨城楼下,花灯如海,彩带如溪,挤满了前来观礼的百姓,他们摩肩接踵,只为一睹王朝帝姬的风采。
那是她记忆里最风光的生辰宴。
那天,父皇指着城下一排衣衫褴褛的异族少年,说:“阿鸾,这都是我大胤强盛的象征,你挑一个罪奴回去当影卫,可好?”
她那时年纪小,不知父皇话中深意,也无心深究,视线挑挑拣拣,终于落在一个少年身上。
不过和她相仿的年纪,单薄的身板却挺得笔直,一双幽黑到发亮的眼睛掩在乱发后,像只时刻防御却不会放过任何逃生机会的小野狼。
“我要他!”玉手随意一指,便扯出因果羁绊。
少年成了她的影卫,朝朝暮暮,一晃三年。她那时骄蛮爱闹,宫人们私下里多少会叫几声苦,可少年却不厌其烦。无论她如何使唤刁难,他总是默默包容她所有的坏脾气。
她那时并不知道,他不仅是被俘的罪奴,更是父皇为她豢养的一条狗。
为保证这条狗足够听话,所有拓摩罪奴都被下了一种毒,唯有定期得到解药才能苟延寿命,而当年的沈绾,便是他存活的命脉。
“阿翊,阿翊……”昏睡中的少女似是被梦魇缠身,细腻如玉瓷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