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新生代诗歌(第3页)
你见过大海
也许你还喜欢大海
顶多是这样
你见过大海
你也想象过大海
你不情愿
让海水给淹死
就是这样
人人都这样
这首诗不仅通过“拒绝隐喻”的方式削平诗的意蕴深度,更为重要的是,新生代诗人借助一种口语化的诗歌语言,有意摒弃烦琐的话语修辞或滥调套语,以简单而干净的口语呈现抒写对象“大海”的“本真”状态——不管“你见过大海”,还是“你想象过大海”,大海“就是这样”且“顶多是这样”,诗歌以“语言还原”来完成“感觉还原”和“意识还原”。不过,这种“口语诗”受到的更多是“非诗”的指责和讥评。
另外,“新生代”诗人甚至将市井粗话、鄙俗字眼引到诗歌中,如娄方的《印象》:“把流出的泪水咽进肚子里在厕所里尽量把屁放响”,俚语粗话已全然颠覆了书面语的高雅性,拆卸了书面语所背负的诸多文化负载。又如男爵的《和京不特谈真理狗屎》:“真理就是一堆屎我们还会拼命去拣阳光压迫我们我们还沾沾自喜”,“在真理的浇灌下我们茁壮成长长得很臭很臭”。诗人以极其粗鄙的语言和玩世不恭的做派嘲弄了“真理”的权威性和人们对所谓“真理”的崇拜与迷信,从语言的维度展示着诗歌文本实验的可能性。
最后,反讽的修辞方式。“新生代”诗人经常以自嘲和自我亵渎的方式讲述故事和书写现实人生。如李亚伟的《中文系》用调侃口吻和玩世不恭的态度消解大学作为知识殿堂的“神圣性”:
中文系是一条撒满钩饵的大河
浅滩边,一个教授和一群讲师正在撒网
网住的鱼儿
上岸就当助教,然后
当屈原的秘书,当李白的随从
当儿童们的故事大王,然后,再去撒网
有时,一个树桩船的老太婆
来到河埠头——鲁迅的洗手处
搅起些早已沉滞的肥皂泡
让孩子们吃下。
一个老头
在讲桌上爆炒野草的时候
放些失效的味精
这些要吃透《野草》《花边》的人
把鲁迅存进银行,吃他的利息
在诗里边诗人描述的不是自身在“中文系”度过的丰富而充实的大学生活,而是极力嘲讽中文系教师乏味而单调的人生形式,以及他们追求形而上的知识与学问背后所隐藏的功利心和包裹的隐秘欲望:“这些要吃透《野草》《花边》的人把鲁迅存进银行,吃他的利息”。“撒满钩饵的大河”、“沉滞的肥皂泡”、“爆炒野草”,“失效的味精”这些带有强烈讽刺意味的诗句,有力地撕开了大学的正经与高贵的外衣,露出其世态百相及“真面目”,着实把“中文系”奚落了一番。另外,诗中“中文系”学生的生活情调不再高雅与浪漫,而是相当世俗化:“万夏每天起床后的问题是继续吃饭还是永远不再吃了”;他们追求的不是高深理论知识,而是青春的爱恋:“知识就是书本就是女人女人就是考试每个男人可要及格”;他们享受的不是真正的“自由”而是“伪自由”:“根据校规领导命令学生思想自由命令学生在大小集会上不得胡说八道”,诗人正是用反讽的手段撩开大学“中文系”的神秘面纱,使其显露“庐山真面目”。可以说,这种“反讽”的修辞手法和策略一定程度上增强了现代诗歌的表现力,拓宽了诗歌的审美空间。
“新生代”诗人为了拓宽当代诗歌的发展道路,在消解“文化”与“崇高”、“反英雄”和“语言还原”等方面进行了理论探索和具体实验,也取得了一定的实绩。不过,“新生代”诗歌在解构传统和实施“断裂”的同时,也陷入了诸多难以突围的艺术困境之中:其一,“新生代”诗人在展现“反崇高”和“反英雄”的反叛姿态之时,难免流露出浓重的虚无主义思想,有些还跌入“平庸”与“堕落”的“精神深渊”不能自拔;其二,“口语化”或“粗鄙化”的语言入诗,使诗歌“诗美”或“诗意”**然无存,有些诗人甚至卷入低级谩骂和嘲讽的旋涡中失去了方向;其三,“新生代”诗人重视诗歌语言的本体价值,提出“诗到语言为止”的同时,又把诗歌带入到“把玩文字技巧”的荒漠之中,诗成为失去鲜活血液和思想精魂的空壳;其四,“新生代”诗人虽善于制造诗歌“事件”,但诗歌文本却整体乏力,虽理论宣言层出不穷,但文本生产却赶不上理论“翻新”的速度。
[1]陈若明:《台湾新文学史》,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11。
[2]艾青:《从朦胧诗谈起》,载《文汇报》,1981-05-12。
[3]臧克家:《关于朦胧诗》,载《河北师院学报》,1981(1)。
[4]公刘:《新的课题——从顾城同志的几首诗谈起》,载《星星》,复刊号,1979。
[5]丁力:《古怪诗论质疑》,载《诗刊》,198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