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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南北朝时期南方达摩宗系(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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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南北朝时期南方达摩宗系

菩提达摩一系是南北朝时期最有影响的禅学宗派之一,其活动范围也是最大的,遍及大江南北,四方三国。由于达摩后来主要活动于北方,是故达摩禅宗被认为是北方禅系,对其在南方活动的情况重视不够,需要进一步的探讨。

达摩大师本人不仅在南越(今广州)登岸,还在南方传法十九年。由于《宝林传》和《景德传灯录》没弄清达摩来华的确实时间,误认为梁普通八年(527)丁未岁就是达摩始至之时,使得后世产生了达摩只是匆匆过境、在南方并未停留多久的错觉,而且由此造成了达摩在华只有九年的假象。

总之,达摩绝不可能于梁普通八年(527)始至,僧传“初达宋境南越”是正确的。据此达摩初到南方便停留了十九年之久,虽然由于史料缺乏,对这期间达摩具体的传法活动记载很少,但他并非匆匆过境却是不争的事实。

达摩与求那跋陀罗(394—468)的关系值得重视。求那跋陀罗由“遇见阿毗昙杂心”而“深崇佛法”,故达摩早期的著作《杂心论》为其学佛之诱因,他在印度是否曾从学于达摩不得而知,但在晚年在中国得遇大师肯定让他倍感惊喜。两人不仅是相遇,可能还有较多的交往。达摩后来虽在北方传授禅法,却明确宣布支持南朝求那跋陀罗译的四卷《楞伽经》,对于当时在魏国势力很大的菩提流支的十卷译本不予采纳,这肯定不是一个随便的选择。四卷《楞伽经》的翻译是很严肃认真的,“后于丹阳郡译出《胜鬘》《楞伽经》。徒众七百余人。宝云传译,慧观执笔。往复谘析,妙得本旨。”[1]是故此经是求那跋陀罗与宝云、慧观三人合作翻译的,其中精通梵文的宝云起了很大作用,他们相互商议,往复讨论,故文理克谐,妙得经旨。慧观、宝云都是佛陀跋陀罗的弟子,因而都属于达摩系统。净觉在《楞伽师资记》中记载求那跋陀罗的大段法语,肯定不是毫无根据的编造,很可能采用了当时流传的禅宗史书《扬楞伽邺都故事》。求那跋陀罗虽然不可能是达摩的老师,但也是早期禅宗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人物。

达摩与神僧宝志的关系也值得研究。《宝林传》卷八记载了宝志在监修高座寺时与寺主灵观的对话和谶语,《祖堂集》《天圣广灯录》因之。据《天圣广灯录》卷六:

寺(时)志公修高座寺,谓寺主灵观曰:“名灵观否?”

答曰:“凡情不测。”

志公曰:“从西有大乘菩萨,今入国中,非久而出。”听吾谶曰:

“仰睹两扇,低腰捻钩。九鸟射尽,唯有一头。

至即不至,要假须刀。逢龙不住,遇水即逃。

灵观闻已,默而志之。[2]”

《天圣广灯录》卷六之末又载:

志公尝有言曰:“帝遇而不遇也,此是传佛心印,即观音身也。”[3]

由于《宝林传》等坚持达摩梁时始至,故记事多有错谬,但言达摩与志公有所交涉是不错的。志公监修高座寺不知何年,要之肯定在天监十三年(514)入灭之前,这就充分显示了普通八年(527)来华说的荒谬。

志公以为达摩为观音再世,大士化身,是传佛心印的祖师,足见他对达摩相知之深。非但如此,宝志与达摩应有更深的因缘。据《高僧传》卷十:

释保志,本姓朱,金城人。少出家止京师道林寺,师事沙门僧俭为和上,修习禅业。至宋太始初,忽如僻异。居止无定,饮食无时。发长数寸。常跣行街巷,执一锡杖,杖头挂剪刀及镜,或挂一两匹帛。齐建元中稍见异迹,数日不食,亦无饥容。与人言语,始若难晓,后皆效验。时或赋诗,言如谶记。京土士庶,皆敬事之。[4]

值得注意的是,宝志初显异状之时,恰是达摩来华之始。前文已述,达摩于宋泰始三年(467)来华(也有可能更早),恰在泰始之初。从宝志的行迹来看,像是一个标准的头陀行者,只不过是不在山间、而在闹市而已。其留发、持锡杖、跣行,种种作为,与后世习见的达摩形象极其相似,这恐怕不仅仅是巧合。

由此可以做一个大胆假设,即志公的行迹忽变与达摩的指点有关,他接受了达摩的头陀行,但又有大胆的变革,即行之于都市,不限于山野林间,这种做法自然给人以新奇甚至不可思议的感觉,乃至有危行动众之嫌,不过志公行之不疑,体现了达者的胸襟和风范。志公于齐建元间(479—482)始示异迹,分身数处,暗示吉凶,这应当是他受达摩多年指教,行之有效,故得神通。

对于志公的神异行为,齐王室是又敬又怕,武帝曾经以“惑众”的罪名将之关进狱中,在他坐牢时,文慧太子和竟陵王萧子良又送食于他,看来王室内部在如何处置他方面意见不一。由于他在狱又示异迹,武帝最终还是将他释放出来。后来他多次分身数处,预事必中,又通他心,是以朝野僧俗都事之如神。然而朝廷对他一直存有戒心,时禁其出入。直到梁朝建立,开明且崇信佛教的梁武帝才解除了对他的禁令。

齐武帝对宝志的态度不知是否影响到达摩。达摩于齐永明四年即北魏太和十年(486)渡江北上,或许与此有关。因为神异是一把双刃剑,既有可能因此扩大影响,也有可能为此受人猜忌,是故达摩本人虽有神通,却很少示现。

宝志是否为达摩弟子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但在后世禅门看来,他确实是禅宗中人,从《景德传灯录》收录的宝志的著作来看,与禅宗的作品几乎毫无二致。

总之,达摩最初在南朝传法的十九年,虽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所传弟子可能不是很多,至少后世有明确记载的很少。他不得已北上,将活动的重心移向北朝,在嵩洛一带传授禅法。

虽然达摩在南朝的传法不一定特别成功,但达摩一系在南方的发展却是连续进行的,甚至在达摩本人来华之前,他的弟子就已经开始在此活动了。据《高僧传》卷十一:

慧览在达摩来华之前便在南方传授禅法。他先到四川,又到广东罗浮山,最后被宋文帝请到京城,先住钟山定林寺,后住中兴寺,京邑禅僧皆从之受业。可以说,慧览的传法基本上是成功的,既受到朝廷的支持,又得到名士贵族的尊崇,京城一带的禅僧都拜其为师,成为京师禅学领袖。

慧览在罗浮山天宫寺的传法尤其值得重视。罗浮山自晋单道开以来,便成为佛教名山,很多高僧于此住锡。慧览使此山与禅宗结下不解之缘,后来三祖僧璨临终之前到罗浮参访,神秀等人也曾到山,这足以体现了慧览于罗浮的结缘在开创广东禅宗方面所作的贡献。

慧览的成功是不是达摩决心来华的动因之一,难下定论,在慧览于东大明中(457—464)去世后不久,达摩本人便来到中国南方,这不一定只是一个巧合。达摩虽然离开了南方,但他并没有忘记这里,更没有想到放弃南朝。是故在他离开不到十年间,他的弟子僧副便自北而来。

关于僧副与达摩的关系问题,部分学者如杜继文先生等表示怀疑,以为“不论从僧副的经历,还是从其禅法内容看,与菩提达摩都不甚衔合,这个达摩或另有其人”[6]。因此这一问题还需要进一步地说明。

僧副为太原祁县人,他**定静,寻师访道,“有达摩禅师,善明观行,循扰岩穴,言问深博。遂从而出家。义无再问,一贯怀抱。寻端极绪,为定学宗焉。后乃周历讲座,备尝经论。并知学唯为己,圣人无言。”[7]

僧副为北方人,他早年求学时恰恰在达摩北上传法之后。当时在中原一带传授禅法的达摩禅师只有菩提达摩一人。《高僧传》卷三提到出自罽宾的“连眉禅师”昙摩密多(356—442),也可以称为达(昙)摩禅师,不过这个达摩禅师于宋元嘉十九年(442)便入灭了,时代太早,而且他未曾到中原传法。《续高僧传》卷十六习禅篇《慧胜传》确实提到还有一位达摩禅师,言其“从外国禅师达摩提婆,学诸观行。一入寂定,周晨乃起”[8]。不过慧胜为交趾人,住仙洲山寺,他所从学的达摩禅师也在交趾传法,根本未到中国(依现在版图),更别说是北方。北方后来确实还有一位达摩,据《续高僧传》卷一,“建武帝天和年,有摩勒国沙门达摩流支,周言法希,奉敕为大冡宰晋阳公宇文护,译婆罗门天文二十卷。”[9]这个达摩不一定是禅师,而且他来华的时间是周天和年间(566—572),与僧副求学之时相去八十多年。

这位达摩善明观行,乐居岩穴,又学问深博,重视经论,与菩提达摩并无不同。从僧副的言行来看,他与达摩一派的门风完全一样。他乐处山林,不贵广厦,“行逾冰霜,言而有信。三衣六物,外无盈长。应时入里,道俗式瞻。加以王侯请道,颓然不作。咫尺宫闱,未尝谒觐”[10]。看来他是一个严格的头陀行者,除了必备的三衣外物,没有其他的财物,并且按时进入市里乞食。他坚持达摩一派不近王侯的作风,对于近在咫尺的皇宫从来不去礼觐,保持自己的独立人格。虽然梁武崇奉,公主归信,天子敕赠,湘东为碑,在达摩门下是罕见的礼遇,与官禅有似,但这一切并非他刻意追求的结果。

值得注意的是,梁武帝秉政之初,便命匠人“考其室宇于开善寺以待之”。他在天监之初又从西昌侯萧渊藻出行西蜀,使蜀地禅法自此大行。他从蜀地归来后复居开善,又终于此寺,看来他与开善寺颇有缘分,而开善寺又与志公关系密切,志公卒葬于钟山,“仍于墓所立开善精舍”[11]。如此看来,僧副与志公曾共住一寺,颇有来往,或许是由同门之故。

除僧副外,达摩门下还有法聪(468—559)自北至南。对于这一问题,徐文明《唐以前的玉泉高僧初探》一文曾有专门的研究,指出“法聪无论从时代行迹还是宗风法门来看,都应属于达摩宗系,为达摩早期的弟子”[12]。法聪主要在襄阳、玉泉一带传法,为荆楚禅宗领袖,门人众多,影响很大。法聪“一生受到梁武帝、后来成为简文帝的晋安王、成为元帝的湘东王、后梁宣帝四位皇帝的崇奉,如果加上一度称帝的武陵王纪,就是五帝之师了”[13]。这在达摩门下,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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