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果戈理及其死魂灵(第2页)
果戈理的代表作《死魂灵》被公认为“自然派”的奠基石,“俄国文学史上无与伦比的作品”(高尔基),它的问世“震撼了整个俄罗斯”(赫尔岑语)。
小说描写专事投机的乞乞科夫为了发横财,窜到N城,勾结官吏,到农庄向五个地主收买已经死亡、但在户口册上并未注销的死农奴,然后企图以此到救济局去抵押,骗取巨款。当他正在办理转户手续时,不料事情败露,流言四起,乞乞科夫迫于舆论的压力,只好狼狈潜逃。
《死魂灵》与一般小说不同,作品从经济关系、政治交易的角度去透视社会面貌。应该说,乞乞科夫收买“死魂灵”的故事,将俄国社会的黑暗和腐朽,暴露无遗。小说围绕简单的故事情节,巧妙地将19世纪30至40年代俄国城乡社会联结起来,把一个个地主串连起来,构成了一幅具有时代特点的俄国上层社会的全景图。
在这一全景图上活现着的主要人物是形形色色的地主群丑。
玛尼洛夫是乞乞科夫走访的第一个地主。他外表显得温文尔雅,笑容可掬,实际上智力衰退,精神空虚。他从不经营田庄,也不过问农事,饱食终日,耽于幻想。他书房的桌子上摆着一本书,第十四页夹着一张书签,这是他两年前读的。客厅里放着一张三条腿的椅子,是准备修理却一直未修的,足见其懒散的本性。当乞乞科夫要求他转让死农奴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死农奴,也根本未能理解乞乞科夫的意图,就一口答应转让。在他的心目中,所有的人都是真诚善良的好人,他甚至想象他与乞乞科夫的“友谊”感动了沙皇,以致沙皇赏给他们将军的头衔。
女地主柯罗博奇卡是一个务实的女地主。她拥有80个农奴,苦心经营田庄,拼命积聚财产。她虽孤陋寡闻,浅薄愚昧,却贪婪自私,生财有道。乞乞科夫向她收买“死魂灵”,她害怕吃亏,不肯出卖;但当她得知乞乞科夫愿意帮助她推销农产品时,立刻改变态度,大献殷勤。买卖成交后,她又担心受骗上当,连夜赶到省城去探听“死魂灵”价钱,致使乞乞科夫的买卖落空。
乞乞科夫结交的第三个地主,名叫诺兹德廖夫。他爱吹牛,好打赌,乱花钱,反映出乡村恶少的本性。他一出场就因为赌博时偷牌被人拔掉了胡子,接着是强迫乞乞科夫下棋,甚至命令仆人殴打乞乞科夫,最后到处散播关于死魂灵的“谣言”。这些事件表明了他花天酒地、浪**成性、为非作歹、横蛮霸道的本色。
至于那个看上去如狗熊般粗笨的索巴凯维奇,则是小说中唯一精明的地主,俄国农奴制度的支柱,但与其父辈相比,经营能力也已有所下降。在他眼里,所有的人都是骗子、恶棍,因而对人也针锋相对。他对待农奴凶残狠毒,是一个血腥的剥削者,是吸吮农奴鲜血的刽子手。在他看来,农奴“不过是苍蝇”,可以任意处置。在洽谈“死魂灵”的交易中,讨价还价,分文必争。因此,连乞乞科夫也怒骂他是“刮皮鬼”。
果戈理笔下的地主,一个比一个更卑劣、更丑陋。他最后所写的普柳什金,兼有吝啬鬼和守财奴的特点。他拥有成千农奴,家里财物堆积如山,却衣衫褴褛,吃粗劣饮食,过着乞丐般的生活。他贪财如命,六亲不认。作者揭示了形成普柳什金性格的过程:普柳什金早年有妻子女儿,善于经营,并不特别吝啬,只是生活简朴些,他家的大门也是常年敞开的,附近的地主都向他学习经营之道。但是后来妻子死了,女儿跟别人私奔了,于是他逐渐钉上了门窗,简朴变成了吝啬,成为十足的守财奴。
作者通过对上述地主群丑的刻画,反映了农奴制度的腐朽和没落,形象地揭示出了社会变革的必要性和迫切性,使小说成为埋葬农奴制度的挽歌。这是《死魂灵》揭露、批判力度之所在。
全景图上的中心人物是乞乞科夫,他在小说的结构上起着穿针引线的重要作用。他除了具有地主阶级的寄生性和反动性外,还带有新兴资产阶级巧取豪夺、唯利是图的本质特点。这是一个从贵族地主过渡到新兴资产者的典型,是俄国资本主义金钱关系的最初体现。
果戈理对乞乞科夫形象的描绘,是在变化发展中进行的。出身于没落贵族之家的乞乞科夫,秉承父亲的教诲,从小就想过飞黄腾达的生活,享尽人间的荣华富贵。他自中学毕业后,立刻从省税务局谋得一个职位。以后凭着吹牛拍马,巴结上司,爬上了六等文官的宝座。其间,行贿贪污,曾几度受挫,屡遭失败,但“一心想发财”的野心不变。在购买“死魂灵”的过程中,他抓住对方的特点,施展不同的手法:或甜言蜜语,彬彬有礼;或恐吓利诱,软硬兼施;或张牙舞爪,凶相毕露。例如针对普柳什金既贪财又吝啬的性格,乞乞科夫赐以小恩小惠,假惺惺地表示同情,很快博得好感,促使普柳什金廉价出售“死魂灵”。乞乞科夫的形象生动地揭示了俄国封建社会土壤里萌生的新兴资产阶级的本质特征,同时也高度概括了资本主义世界中“乞乞科夫们”到处钻营的共同规律。这是果戈理对俄国文学做出的新贡献,也是《死魂灵》思想力度的又一标志。
《死魂灵》在艺术上的突出之处是作者用写实笔法,调动多种艺术手段,刻画地主群丑,使之各具个性特点,成为黑格尔所说的“这一个”。
(一)以对生活现象的深刻的洞察力和高度的艺术概括能力,塑造出了一批个性鲜明的艺术形象。这些地主尽管都生活在穷乡僻壤的狭窄圈子里,但是作者始终将他们放在广阔的社会历史背景上加以展示。正因为这样,这些在言谈举止、嗜好秉性、处事心态等方面个个不同的人物,都成了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的典型形象。
(二)擅长细节描写,以鲜明生动的细节展示人物形象,渲染气氛。细节描写是果戈理塑造人物形象的最常用的一个手法。小说第二章,乞乞科夫来到玛尼洛夫家的客厅门前,两人都不肯先走进门去。经过长时间的谦让之后,两人终于侧着身子,相互稍稍挤了一下,并排跨进了客厅。于是,在这过了头的客套后面,露出了俗不可耐的虚伪和做作。再如第六章,普柳什金堆满垃圾的客厅已给人深刻的印象,而他在写委托书时把一张纸折了又折,裁了又裁的细节更加深了一步,特别是他偶有一笔笔画太长,就大骂自己浪费的场面,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三)果戈理是语言艺术大师,擅长以幽默生动的语言写景、状物、抒情,描摹人物肖像的手法也十分高明。第六章描绘了普柳什金庄园的荒芜、凄凉:“在住宅黑洞洞的深处隐隐约约闪现出一条曲折狭窄的小径,一排倒塌的栏杆,一座摇摇欲坠的凉亭,一株衰朽的、有孔洞的杨柳树干”,“屋顶千疮百孔,像筛子一样”。由境及人,在死气沉沉的氛围中引出了庄园的主人普柳什金这个“吝啬鬼”的形象。第五章提到索巴凯维奇出奇粗糙的面容时,果戈理写道:“造化似乎不必在他的脸上多费心机”,“只要简单地劈几斧就成。一下——鼻子有了,两下——嘴唇已在适当之处,再用大锥子在眼睛的地方钻两个洞,这家伙就完全成功。也无须再把他刨平,磨光,就说道‘他活着哩’,送到世上去。”这样的入木三分的肖像描写使形象立时凸现出来。小说中人物的语言也很有特色,且与其个性相吻合。如果说玛尼洛夫的语言矫饰空泛、索巴凯维奇的语言率直粗俗的话,那么诺兹德廖夫的语言则是冲动的、蛮横的和缺乏逻辑的。
(四)倾注着强烈的爱憎,具有浓烈的抒情色彩。小说巧妙地运用抒情插笔,表达作家对人物和事件、对作家使命的思考,对人生问题的探索,对祖国前途的展望。在小说结尾时,果戈理把祖国喻为飞奔向前的、“谁也赶不上的三驾马车”,纵情讴歌俄罗斯的光明未来,深情地编织了一曲祖国颂:“俄罗斯,你是一片多么光辉灿烂、神奇美妙、至今未被世间认识的异乡远土哟。”叙事与抒情水乳交融,加强了艺术的表现力。
思考题
1。试比较欧洲文学中的吝啬鬼形象。
2。乞乞科夫形象论析。
3。鲁迅先生为什么把果戈理的讽刺风格比作“含泪的笑”?
4。对比讨论《钦差大臣》与中国新时期话剧《假如我是真的》(沙叶新等编剧)。